片刻后,他问洛佩:“那女子从前所在的秦楼位居何处,傢住何方,可有人知晓她还有个妹妹?”
李奉渊提到的,洛佩早已想过。她回道:“你父亲心思缜密,命人暗中在江南寻探许久,才从十数座风月楼裡挑出这一名女子,自是查清瞭她身有软肋却又与旁人无牵扯瓜葛,这一点你不必多忧。”
李奉渊抬眸看著屏风后哭声已止的侍女:“她知李姝菀的事吗?”
洛佩循著李奉渊的目光看去:“她一个聋哑的姑娘,听不见声也不识得字,入府后,和她姐姐也隻寥寥见过数面,从哪去知这些。”
李奉渊仍不放心,又问:“那珠子是怎麽回事?”
洛佩沉吟半声:“这我倒是不知,不过我想,大概是她们姐妹两之间的信物吧。”
张如听见这话,忽而从屏风后行出,在二人面前屈膝跪瞭下来:“老夫人,少爷。”
张如自小就在洛佩身边养著,洛佩见此,立马从椅中起身:“如儿,你这是做什麽,快起来。”
张如没动,反倒身子一低,伏地请罪道:“珠子是奴婢给那秦楼女子的,那原是小月母亲留给她们姐妹两的遗物。后来镯子碎瞭,小月取其中一块磨成瞭珠,让奴婢交给她姐姐。奴婢怜她们姐妹不能常相见,擅作主张,怎料险些晾成大祸。”
她以额抵著手背,言辞恳切:“还望老夫人、少爷恕罪。”
那侍女不能听亦不能言,见张如跪在地上,不知发生瞭何事,目光胆怯地看瞭眼李奉渊,随之膝盖一弯,也跟著伏跪在瞭寒凉的地面上。
她手中,还紧攥著李奉渊从坟墓中刨出来的玉珠子。
洛佩实在不忍责怪张如,见二人出去,叹瞭口气:“我知你心善,既未成祸,何来恕罪一说,起来吧。”
说著,上去亲自扶她。张如不敢让洛佩使力,随势直起瞭腰,可膝盖却还牢牢粘在地上,仍等著李奉渊发话。
张如是洛佩贴身的侍女,照顾洛佩多年,似仆亦似女。
而李奉渊身为外孙,不能在洛佩跟前尽孝,对于尽心服侍洛佩的张如,心中是抱有一丝感激之情的,自然不会抓著这等小事不放。
他没说话,直接起身虚扶瞭她一把。张如这才拉著侍女一道起身。
张如自小由洛佩看著长大,而这侍女年幼入府,又由张如拉扯成人,三人站在一处,气氛温馨,倒比李奉渊看著更似相依相伴的一傢人。
他没再多言,抬手向洛佩行礼告退,踩著月色回瞭客房。
虽下瞭江南,但李奉渊并未懈怠己身,翌日天色方明便起瞭。
他在院中打瞭几套拳法,估摸时辰差不多瞭,又去向洛佩请安,陪洛佩一同用膳。
之后,他带上佩剑,在刘大的随同下,出门往寿安堂去瞭。
主仆二人打马穿过闹市,在临近乡野的街尾看见瞭一座由石头和茅草搭建而成的房屋。
李奉渊和刘大在门口勒马停下,看见房屋的门屏上挂著一张匾额,匾额上黑墨字迹已在风雨的侵蚀下褪败瞭墨色,隻馀下中间隐约能识清的一个“安”字。
门半掩著,李奉渊使瞭个眼色,刘大上前敲响房门,等瞭一会儿,却没听见声音。
刘大直接开口喊道:“有人在吗?”
仍无人应答。
刘大清瞭清嗓子,正要提声再喊,李奉渊却直接推门走瞭进去。
刘大隻好抬腿跟上。
李奉渊行瞭两步,忽而想起什麽似的,停下来,解下腰上佩剑,递给瞭刘大:“拿著。”
他向来剑不离身,此举倒是叫刘大有些奇怪,不过并没多问。
房中并不宽阔,入门便见柜台后,一隻顶天立地的药柜。寿安堂曾是医馆,但如今隻剩下一个空壳,久无伤病之人光顾,柜上已蒙瞭尘。
穿过无人照看的前堂,裡面是一方窄小的四方院。
日头正热,院子中央晒瞭一簸箕的葵花籽。一位粗佈麻衣的老人坐在屋簷下,正晒著晨光悠哉悠哉在剥葵花籽吃。
她似没听见声音,待李奉渊和刘大走近,影子落到眼前,她才抬头看。
阳光照得她眯起瞭眼,她先是看瞭看模样端正的李奉渊,又看向落后李奉渊半步的刘大,瞧见刘大身上两把长剑后,神色也变得防备。
她扶著柱子缓慢站瞭起来:“你们是谁啊?”
李奉渊并没表明真实身份,而是道:“在下途经此处,天热口渴,想同您讨碗水喝。贸然叨扰,还请勿怪。”
他语气缓慢而恭敬,可老人耳背,并没听清。她侧著耳朵大声问:“什麽?”
刘大重複道:“我傢少爷说想同您讨碗水喝。”
那老人还是没听清,她摇头赶人:“医馆不开瞭,你们去别处吧。”
刘大轻叹一声,往老人身前迈近一步,似想附在她耳侧说。可老人一见他腰上的刀、手裡的剑,有些害怕地往后退瞭两大步。
李奉渊见此,食指指天,示意天热。随后抬手比碗,向老人做瞭个喝水的动作。
老人看他模样端正,又无刀剑,稍微放下心来,点点头:“喝水是吧,好,好,等我片刻。”
她转身回屋时,还略有些戒备地看瞭一眼手持利剑的刘大,而后才扶著墙慢吞吞进瞭门。
一隻老猫趴在阴凉的门槛后,甩著尾巴看著二人。李奉渊与它对视片刻,它冲著他轻轻叫瞭一声。片刻后,老人慢吞吞端著两碗茶水出来。她贴著远离刘大的门边出来,将水递给李奉渊,又伸长瞭胳膊小心将水递给刘大,似生怕刘大拔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