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菀不急不忙地放下茶盏没,淡淡道:“我入城的时候,听说近来西北打瞭胜仗。”
宋静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事,但打赢瞭终归是好事,于是笑著应下:“是打瞭大胜仗,听说这一仗或许能平定西北呢。”
他面容开怀,李姝菀脸上却不见有多欢喜。她道:“打瞭仗,又不见人来府内报丧,想来人还活著,没死。那这信便不是遗书,也不必非得看。”
宋静听李姝菀突然说起“生生死死”,心头一时有些骇然。
周围的侍女听见她的话,隐隐能察觉出气氛不对劲,更是大气不敢出。
“这……”宋静被李姝菀几句话搞得心裡糊涂得很,他捧著茶盏,试探著问:“若是不看,信中如有要紧事的话岂不耽搁瞭。”
李姝菀瞥瞭眼桌上的信:“若有要紧事,他早该写信回来瞭。等到如今再写,想来不是什麽要事。何必看它。”
她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怒,又似乎暗藏讽意。宋静细细观察著她的神色,一时觉得李姝菀此刻的神色、说话的语气像极瞭曾经的李奉渊。
时而冷淡时而语气带刺,好似对什麽都不在意。
宋静不知如何回话,端起捂在手心半天的茶,徐徐饮下。
杯中茶叶沉底,茶叶泡久瞭,浸出几分难言的苦。涩味入喉,宋静忽然琢磨明白为何李姝菀是这般态度。
失望太久,小姐这是已生出几分怨怼瞭。
归来
盛齐四十八年,春二月,朝廷将齐军大破羌献的喜讯昭告瞭民间。圣上大喜,大赦天下。
同月,大军班师回京,百姓夹道欢迎,城内外挤满瞭观望的人群。
沿途的乐师弹吹琴箫,曼妙的秦楼女子从二楼轩窗探出身子往下张望,掩著唇,与友人耳语轻笑。
几条手帕有意无意地脱瞭手,从楼上飘下来,落进骑著烈马的将士的怀裡,满怀馨香。
将士抬头望去,凛凛目光与上面的姑娘对上,惹得又一阵莺燕似的欢笑。
一入城,周荣便往街道旁的人群裡左瞧右看,走瞭一路,看瞭一路,片刻停不下来。
李奉渊知他在寻妻子的身影,无奈与他骑马并行,左侧的馀光裡全是他探头朝四处打望的身影,眼被他晃花瞭。
行至一条宽阔的大街,周荣终于找著想见的人,屈肘撞瞭撞李奉渊,兴奋道:“看!我妻子!”
李奉渊偏头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人群裡,一位面容淑静的妇人正抬起手朝著周荣的方向轻挥。
几年未见,周荣盯住瞭便舍不得眨眼,隻顾傻笑著望著她,正想抬臂回应,手才一动,又忽然痛“嘶”瞭一声。
战中,周荣于两军交战时不慎落马,摔在石头上伤瞭手臂,如今伤势尚未痊愈。
此刻他左臂打著夹板,缠瞭纱佈挂在脖子上,有几分说不出的狼狈。
那妇人似乎也看见瞭他的伤,微微背过身,低头拭泪。
周荣一看人哭瞭,立马也跟著慌瞭,断瞭手连哼也不哼一声的男人,此刻在队伍裡急得没办法,下意识哄道“哎哟哎哟,别哭啊”。
二人隔著老远,这焦急之声传不到他心尖人的耳中,全便宜哄进瞭李奉渊的耳朵裡。
李奉渊看瞭看那名仪容柔静的妇人,又扭头看向胡子拉碴五大三粗的周荣,隻觉得姻缘之事实在奇妙难言。
周荣的妻子于人群外跟著周荣行瞭一小段路,走到水洩不通之处才停下来,暂同他挥手作别。
周荣见到瞭日思夜想的人,心情大好,乐呵著问李奉渊:“可看见傢中小妹瞭?我帮你找找?”
李奉渊正要回答“未曾”,忽然听见四周的嘈乱之声裡似传来瞭“奉渊”二字。
他循声看去,瞧见前方酒楼上一扇打开的圆窗上,一名漂亮的姑娘探出半截身子趴在窗沿处,朝著他大喊:“奉渊哥哥——”
都言女大十八变,李奉渊看瞭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摇摇欲坠趴在窗上的是杨惊春。
杨修禅也在她身旁站著,左手死死提著她的后领子,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出窗户掉到下方去。
李奉渊见到旧识,也浅浅勾起瞭唇角。他看著杨惊春和杨修禅,隻觉得二人的性子仍如记忆中一样,仿佛一点没变。
杨修禅看见李奉渊抬头看过来,亦笑得爽朗,冲著他空手作瞭个举杯饮酒的动作。
李奉渊立刻颔首,以作回应。
街上铁蹄踏响,军旗猎猎。酒楼上的杨惊春望著李奉渊身后森严肃穆的军队,赞叹不已:“奉渊哥哥真是好威风啊!”
自己的好兄弟做瞭将军,杨修禅心中与有荣焉,赞赏道:“都是做将军的人瞭,自然威风。”
周荣瞧见李奉渊和酒楼上的二人打招呼,好奇地问李奉渊:“那便是令妹?”
李奉渊摇头道:“朋友的妹妹。”
他回著周荣,一双眼仍望著酒楼上的窗户,仔细寻著李姝菀的身影。
可等他的目光扫过一扇扇圆窗,却没看见人。
李奉渊微微敛眉,又盯著窗后的人挨个看瞭一遍,可还是不见李姝菀的影子。
杨惊春与李姝菀一向形影不离,情如亲姐妹。杨惊春既然在这儿,她应当也在。
可为何不见她?莫不是她这些年与杨惊春起瞭嫌隙,关系不複以往,所以没在一处?
大军跋涉回京,路远时长。回来的途中,李奉渊想象过与李姝菀重逢的情形。
想著她或许仍如从前一样明媚乖巧,又许是长变瞭模样。
相见时,她可能如从前一般要红著眼眶落下几滴泪珠子,也可能已成长得坚韧不屈,不再轻易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