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秦国便有理由兴兵攻打赵国,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两万余人,赵王也不得不在渑池向秦王求饶,还被秦王折辱。
这一笔笔帐,都可以算在蔺相如头上。”
庄钧听完卫辰这一番话,不置可否,又继续发问道:“可如果秦王斋戒受璧之后仍然不给城呢,那蔺相如提前送璧回国,岂不就是有先见之明?”
卫辰淡淡一笑:“蔺相如可以对秦王说:臣固知大王之弗予城也,然大王以一璧故而失信于天下,何其哀哉?臣请就死于此,以昭大王之无德耶!”
“这是用信义来逼迫秦王?”
庄钧失笑道:“春秋无义战,战国无君子,彼时诸侯国背信弃义已是常事,秦王如何会因此就范?”
卫辰淡淡笑道:“信义在国家利益面前,或许不值一提,可眼下与之相比较的,只是一块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玉壁而已。
要是因为一块玉壁使得秦王失信于天下,诸侯再也不相信秦王的承诺,贤才再也不愿意为秦王效力,孰轻孰重,秦王心里又会如何衡量?”
“信义有价,这说法真是有趣!”
庄钧轻捋长须,笑道:“若是当真依照你的法子,或许秦王最终还是不会给城,但应当会主动归还玉壁。蔺相如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带玉壁回国,也就用不着耍弄那些小聪明了。”
卫辰点点头道:“说到底,秦王向赵国讨要和氏璧,不过是对赵国的一次试探罢了,看现任赵王是贪恋财货、目光短浅之辈,还是胸有大略、图谋天下之人。
玉壁的得到与否,并不重要。
蔺相如的所作所为,虽然为自己挣下了偌大的名声,却让秦国摸清了赵国的底细,暴露了赵国上层既不敢得罪秦国,又不想损失财货的怯懦之心。
从国家层面上来说,赵国输得彻头彻尾。”
庄钧听到这儿微微点头,心里对卫辰所说颇为赞同。
如果说刚刚卫辰对于蔺相如这个人物的评价只是让庄钧眼前一亮的话,那他对于赵国和秦国之间关系的分析,简直就是让庄钧刮目相看了。
庄钧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完璧归赵并不是
一个孤立的事件,而需要联系前后时间的影响来看。
赵惠文王的父亲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赵武灵王,他推行胡服骑射,使得赵国国力猛增,甚至一度能与秦国争锋。
而赵惠文王作为赵武灵王的继承者,自然而然就在秦国眼里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彼时秦国正在与楚国开战,为了避免使秦国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秦国就必须知道赵惠文王治下赵国的国力究竟如何,会不会趁机攻打秦国。
恰好这时,赵国得到和氏璧的消息传来,秦王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以城换璧”的计策。
所谓的以城换璧,不过是个说辞罢了,秦王真正的意图,是要试探赵国对于秦国的态度。
蔺相如在秦国朝堂上一番唇枪舌尖,看似在秦王面前不落下风,实则暴露了赵国国力弱小的本质,以及赵国上层对于秦国的畏惧之心。
而蔺相如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秦王试探赵国的一颗棋子罢了。
事实上,庄钧年轻时也曾经以为蔺相如是个成功的政治家外交家,直到随勇毅侯南征北战数年,阅历逐渐丰富,他才对这个人物有了更深的见解。
而如今卫辰小小年纪,却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自然令庄钧的内心震动不已。
庄钧拍着卫辰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就冲你方才这番精彩的颠覆,就有资格做我的弟子了!沈度那小子才学一般般,眼光倒是不错,把你送来了我这里。”
“先生过誉了,能聆听先生的教诲,是学生的荣幸。”
卫辰陪着笑,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肩膀,心想这老先生年纪虽大,手劲倒是不小,听说他少年时曾是个剑客,看来这传闻一点不假啊!
这时,庄钧已经从藤椅上站起身,他整了整衣袍,面色郑重道:“你既要我学艺,事先便需言明,是要学应试之道,还是致用之道?”
卫辰也正了正颜色,肃然道:“敢问先生,何为应试之道,何为致用之道?”
庄钧笑道:“应试之道,自然是专为科举而讲,当然也会说训诂、经义。
至于致用之道,那范围可就广了,上可为帝王之师,下可为百里之宰,出则为将,入则为相。
当然,其它天文地理、卜筮堪舆、阴阳药理、农桑百工,这些杂学,老夫也是略知一二。”
卫辰听了暗自咋舌,您老人家这学问也太多太杂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请先生先教我应试之道,后再教致用之道。”
庄钧问道:“这是为何?”
卫辰认真道:“求学自然是以致用为本,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眼下学生第一要务是通过院试,成为生员,所以想请先生先教我应试之道。”
“说得有些道理,不是好高骛远之人。”
庄钧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目光在卫辰身上停留片刻,淡淡道:“老夫看你体虚气弱,是不是生过什么大病?”
卫辰回答道:“学生年前失足落水,因而受了风寒,现在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
“病根未除。”
庄钧摇了摇头道:“老夫这里有一套道家导引术,习之可以温养内脏,调理身体,倒是可以传授于你。”
卫辰闻言一惊,当下问道:“是那种可以长生不老,举霞飞生的导引术么?”
“想什么呢!”
庄钧一翻白眼,果断赏了卫辰一个暴栗,没好气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习练老夫这套导引术顶多就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罢了。”
卫辰有些失望,但很快也就释然了,这虽然是古代,但也是现实世界,导引术能有庄钧口中那种功效已经非常难得了。
于是卫辰不再犹豫,深深一揖道:“求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