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府试时,为了迎合沈度的喜好,卫辰将自己的文风改得华美骈俪,并因此得了府试第一。
庄钧秉持经世致用的理念,并不是什么腐儒,他对卫辰府试时取巧的做法能够理解,但却并不赞成。
他将卫辰府试时的文章看完后,是这么说的:“你的时文虽然工整华美,却不免沦为下格,这样的文章,遇到沈度这样喜欢华丽辞藻的半吊子,还能取个好名次,但要是遇上真正的方家大儒,那就不行了。”
其实不用庄钧说,卫辰自己也知道,自己这篇得了府试第一的文章本来就是为了迎合知府沈度所作的,在懂行的人眼里,这就是以文媚人的行径,格调当然是比较低了。
因此,就算庄钧把自己的文章贬得不值一提,卫辰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没听见在庄钧口中,堂堂知府沈度都只是个半吊子么?
这就是庄钧身为当世大儒的底气,就算沈度本人在这里,也得乖乖低头挨训。
点评完卫辰府试时的文章,庄钧又谈起了卫辰新作的那篇《完璧归赵论》。
“你的这篇古文写得就比时文要强多了,老夫已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清奇的文章了。若是你的时文,能如你的古文一般,脱去绳墨布置,抒发千古不可磨灭之见,那就是天下第一等的文章了!”
听完庄钧这席话,卫辰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他以往写文章,主要还是在模仿前人程文的基础上,一步一步地艰难摸索,对于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卫辰心中其实是很迷茫的。
而庄钧的话,直接为卫辰拨开云雾,给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只要卫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终会有文章大成的一天。
卫辰心里不禁暗自叹服,庄钧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问题,自己真是何其有幸,能拥有这么一位明师。
接下来的日子里,卫辰都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读书写文,期间除了陈俊和陶大志来过探望过几次,卫辰就再没与什么生人见过面。
倒是盛长柏一直没有来过小院。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家伙好像向来都是对庄钧避而远之。
卫辰心里对此颇为疑惑,但既然盛长柏不愿提,他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地追问。
待到院试那日清晨,卫辰起了个大早,只觉神清气爽,大有破关而出的那种快感。
用完早饭,卫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考牌、笔墨纸砚等物,就提着考篮走出了小院,陶大志早已乘着骡车在院外等候。
载上卫辰后,二人便一起乘车赶到了考棚前。
下了车,便见考棚龙门前星火点点,人声鼎沸。
这一次来参加院试的童生,大约有八百余人,比起府试要少了许
多,甚至连宥阳县试的规模都比不上。
县试时,考生多少十四五岁,府试时,考生多为十八九岁,而到了院试,则是每个年龄段的人数都差不多,彼此间年龄差距格外地夸张。
没办法,府试三千取五十,即便之后再补录也就是多取几十人罢了,攒了不知多少届才攒出了这八百童生,自然是有老有少,参差不齐。
想当初,卫辰的蒙师石楷,快四十岁了,也只是一个童生罢了。
卫辰一到考场,就和陶大志一起寻起了盛长柏和陈俊的踪迹,四人这次都是府试前十,按规矩院试时也是要提坐堂号的,正好可以一起入场。
不过,此时天色只是蒙蒙亮,视线受阻,想要在八百多号童生里找两个人,也是颇为艰难。
卫辰看来看去,没找着盛长柏和陈俊,倒是发现了一个老熟人。
“石先生?”
见到面前这个一身青衫的中年人,卫辰不由地有些惊喜。
当下上前施礼道:“石先生,你也来了。”
那中年人扭头看了卫辰一眼,却是急忙否认道:“谁是你的先生,你认错人了!”
说完就匆匆掩面而走。
卫辰一脸的莫名其妙,石楷的面容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应该不会认错啊。
卫辰见那中年人闪身混入了人群,便急忙去追。
可走了几步,卫辰又停住了脚步,他忽然明白了,明明那人就是石先生,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肯承认。
昔日的学生,如今却与自己成了同年,石楷的自尊一时间让他难以接受这种身份和地位上的落差感,所以他才选择了避而不见。
这种情况下,就算卫辰追上了石楷,强行与他相认,也只会让石楷更加难堪罢了。
“还是等考完院试再相见吧……”
卫辰长叹一声,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目送那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没入了人群。
“贤弟!”
卫辰正感慨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喊,回头一看,却见正是盛长柏,于是欣喜道:“兄长,我找你找得好苦,陈兄呢?”
盛长柏道:“陈兄与陶兄会合,此时都在龙门外边等着呢,就差你一个了。”
“好,咱们这就同去。”
卫辰听了,当下就与盛长柏一起朝着龙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路上,卫辰见盛长柏的脸色很差,便问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额头上全是汗?”
“额,是么?”
盛长柏微微一怔,伸手取出巾帕来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