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稔地输入密码打开私密相册,去翻那些用来威胁周庭光的证据、接近周庭光的底气。
说“那些”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就只有一张照片——昏黄床灯下,周庭光熟睡的侧脸。-
束之实在不是很忙,所以第二天便联系了李施曼去看小雨。
小雨在湾区关外的一家高档疗养院,地理位置比较偏远,是寻常人不会偶然路过的地址,李施曼带着他开了很久的车才到。
但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床是空着的,里面并没有人。
“可能出去晒太阳了,我去找一下她。”李施曼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昨晚通宵给你整理了一下资料,关于两年前的那件事情,你想看就看下,不想看也无所谓,看你自己。”
束之的手机振动一声,她就退出了病房。
即使不打算做些什么,可他还是对两年前的事情抱有好奇心的,毕竟就束之现在再去回忆,也照旧觉得那一切都太过突然和混乱,像是末流悬疑编剧写出的烂俗剧本,为了制造故事的高潮,强行制造出突兀的戏剧冲突。
于是他扫视一圈周围,随后拉了一张病床旁的凳子坐下,开始翻阅李施曼发给他的文件。
李施曼是个绝对有条理的人,用十分清晰的序号罗列出了事件的疑点二三,并且几乎不带什么个人情绪色彩在其中,那些束之说过的、没说的,都被她给查了出来。
但有更多,是束之不知道的。
在他的视角当中,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很简单——因为小雨被剧组暴力欺压,他不自量力地想要去帮忙,而在试图私下和小雨的顶头上司联系取回她被压着的身份证件、往年工资、被虐照片的时候,某些不知名的大人物突然下场,在还没有展露任何身份信息的时候就联系联系上束之,威胁般地发送给了他那些腌臜的照片和“证据”。
并且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不允许他告知周庭光,以及远离周庭光。
束之早习惯了黑料满身的生活,却不希望小雨狼狈的照片被泄露出去,不希望她在遭受精神暴力、身体暴力之后再被言语暴力。
毕竟忽略网上的声音很简单,忽略现实的视线和议论却很难。
或许是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对于这个摆在面前的电车难题,他最终还是天真地选择了小雨,而且小雨是那样绝望,她满身都是伤、满身都是伤。
看到那时的她,束之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当他被摁在厕所的角落拍下满身淤青照片的时候、被无数人骂人尽可夫俵子的时候、被掐着脖子灌酒的时候,也是在希望有人能救自己的。
也是那样天真地希望着的。
当时束之以为那些神秘人都是小雨制片组上司的人脉,额外的要求也不过是怕周庭光会插手,并未想太多。
可李施曼的这份文件却给了他另外一个导向结果。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束之倏地站起身,近乎失神地呢喃,耳朵在嗡鸣、内心在震荡。“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
他自以为慷慨地“原谅”了小雨两年,但没想到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导火索其实是他,而小雨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无端端地被他连累丢了工作、受了伤,还因为行动不便险些丧生在了那一场意外当中,直到现在还需要不间断地接受心理辅导。
忽地,他想起了在福利院的时候得到过的评价,曾经他拼命想要甩掉,如今看来却很有道理——他确实是个连累别人的丧门星,确实一直一直在给无关的人带去麻烦。
束之双腿发软一个趔趄,却被身旁的椅子绊倒在地,又实在没有再起来的力气,便只能趴伏在病床上。
所以为什么连凳子的摆放都不能顺他的心意?为什么?
他在疑惑、他在质问,眼泪却不受控地从眼眶当中滑落,一滴接着一滴、一串连成一串,最后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
这个世界,真糟糕啊。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糟糕啊。
“阿之?”
也不知哭了多久,病房半阖着的门突然被敲响,李施曼的声音传进来,却没有把门给推开。
或许是下意识的反应,束之在一瞬间收了声。
他手紧握着,指甲嵌入到肉中,以疼痛来制止自己的哽咽,又在最快的时间内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而后,他用被自己掐到发红的掌心用力抹去脸上的泪。
“请进。”
李施曼推门进了病房,手下推着束之两年没见过的小雨。
【作者有话说】
这里要备注一下:小雨受到的暴力不包含性暴力,我不习惯给任何一个角色添加上这样的经历。
◇再坚定
束之时常会有一种奇怪的反应——当下真实的人或者物不会迅速地激起当下的他产生情绪,反而会引领着他陷入回忆,接着开始反刍从前的感受。
这很奇怪,束之知道很奇怪。
总之在看到小雨的那刹那,他率先记忆起来的是在影视基地的时候,小雨赠与他的那番祝福;其次是两年前在那间不到十平米廉租房,小雨躺在床上虚弱到说不出话的模样;最后才是现在。
她瘦了很多,脱离了糟糕的工作脸色也并不好,或许是精神药物的副作用,头发甚至比束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要枯黄。
他记得小雨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是很讨喜的模样,可她现在已经不笑,仿佛失去了所有笑的力气。
束之深吸气,却发现喉口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心脏在短暂缺氧的那么几秒钟开始沉重又狂乱地跳,震得身体也开始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