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其实觉得那样的生活实在枯燥乏味,也曾有过偷偷跑出去看看的心思,可每每一旦动过这样的念想,身边的人就会接连死在我面前。”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殿中会不停有人死亡的事实,那就是煞气存在的证明,也是我罪孽深重的来源。”
说到这里,封斩夜苦笑了一声。
顾青芝始终望着他,对他的那段日子,她无法想象,只觉得胸口憋闷。
“母妃她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那些惨死的宫人们于她而言,意义或许更加沉重。”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担惊受怕,每次有宫人出事,她都会疯似的找到我,看到我还活着,又重重松下一口气,我知道,母妃是怕终有一天,看见的尸里会有我。”
“阿芝,不瞒你说,我确实有过寻短见的想法,我也曾想过,若是我从未来到这世上该多好。”
封斩夜收回视线,转眼看向顾青芝,眼里带着深深的悲戚。
顾青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直直地望着他。
“可每当我看着母妃那担忧慈爱的眼神,我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我死了,她会有多痛心。”
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打起转来,却在即将夺眶而出时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封斩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总之,直到前段时间,我与母妃仍旧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直到七皇子的出生。”
“宫中添了新的皇子是很大的喜事,后宫妃嫔也理当去探望,只是自七弟出生起,母妃的精神就不大好了,时常睡不着觉,也总是忘记许多事情。”
“为此,皇后专门来探望她,为她留下一名会些针灸医理的宫女,名叫弦止。”
封斩夜的讲述似乎到了关键之时,如今说及那名宫女时,他甚至不自觉地扯紧了自己的衣服。
听到这个名字,顾青芝愣了愣,方才那位杀了下毒侍卫的宫女,正是这个名字。
“没过几天,七弟的生母曹淑仪就请了母妃和皇后,去宫中为她的孩子筹备满月酒,因为曹淑仪的母家与母妃有些来往,她并没多想,还特意精心准备了满月礼去贺喜。”
“然而,就在她去的当日,七皇子死了。”
封斩夜的话仿佛一闷棍砸在顾青芝心头,这么温柔的母亲,终是没能躲过那场早有预谋的陷害。
“毫无疑问地,调查之后,在母妃身上现了藏起来的毒针,而七皇子的摇篮上还挂着母妃衣袖上的丝线。”
“母妃本身精神就不大好,一时间也根本想不起那根针到底是如何放进她衣服里的,而随她去的宫女弦止,却一口咬死是母妃自己夜里疯魔时亲手所制。”
“可当日我在花园中无意看到,在她们离开之前,弦止在角落里偷偷碾碎了有毒的夹竹桃果子,将汁液涂在针上。”
顾青芝心中猛地一惊,这么惊人的相似,同样的假借他人之手,同样的下毒,同样的栽赃,惠妃之死几乎是当日之事的又一个翻版,而封斩夜则成了那个被栽赃嫁祸之人。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去求了父皇,对他说出真相,于是就这样被赶出宫。”
终于讲完了,封斩夜自嘲地笑了笑,全然没现身边之人的异样,待他回头看去,才觉她眼中的复杂。
原来事情的全貌竟与传言相差至此等地步,顾青芝不禁觉得有些悲哀,明明一件想不通缘由的事,却也能在众口铄金的力量下被当做真相广为流传。
顾青芝将方才自己所调查的结果极为细致地全部说给他,如今终于清楚了,一直在针对封斩夜的,就是当今豫国地位最高的女人——邹皇后。
或许他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显得异常平静,只是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浊光,半晌才出声音。
“阿芝,我好恨,我恨她们害死母妃,更恨我自己。我这一生,为什么如此苦难?我身负煞气,是不是本就不该好过?”
顾青芝垂下眼睛看着他红肿的眼眶,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咽下心中的酸涩,淡淡开口:“世间苦难之人,从来都不在少数,只是你身在深宫,不曾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