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卷轴打开,笔力遒劲又俊逸潇洒的“麟”字跃入眼帘,他点点头,难得那笑意直达眼底,“这个字我很满意,多谢你。”他将卷轴递给一旁的助理,“拿到我书房挂起来。”
身后的苏秘书迎上来,“曾老师来了,早给你留好了位置……”
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大厅里又闪出一道窈窕的身影,“闰成,”一张艳丽如昔的面孔浮现,“我说景麟怎么出来了,原来是闰成来了。”
她娇嗔的挽住李景麟的胳膊,“景麟也不告诉我老同学要来,不然我早该去学校接你了。”
女人穿着一条低胸的晚礼服裙,脖子熠熠生辉的一圈宝石也挡不住她沟壑毕现的好身段,脸上的妆容是他从没见过的浓厚,曾经的黑长直变成波浪卷披散在肩头,只有明媚的五官还依稀有点金师大校花的影子,他差点没有认出来,“子琪……好久不见了。”他伸出手,她亦伸出手来,却只是轻轻一触。
“入席吧,”李景麟睨一眼曾闰成脸上的神情,勾起的嘴角略带玩味,拍了拍胳膊上的皓腕,携美走入大厅。
欧式长餐桌的两端分坐着二十来号人,确实像苏秘书说的只是一个小型的party,大部分是君临的高管,李景麟经常一块玩的几个朋友,没有其他外人。
苏秘书给他安排了一个中间的位置,两边都是年轻人。李景麟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响起刀叉盘盏的碰撞声,另一侧的大厅里,一支乐队正演奏着交响曲,即使小声交谈也不显得突兀。
曾闰成没有跟左右攀谈,安心享用美食,顶级和牛、澳洲波龙、装在精致小碟子里的鲟鱼子酱都是属于极偶尔吃过的,他慢慢的咀嚼,让食物的香甜,压下心里那一丝丝因为姚子琪的出现而泛起的苦涩。
每一个男人都不会忘怀自己的初恋。高中条件实在太差,虽然因为成绩优异,学校减免了大部分学费,但其余都靠领救助金,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他也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到了大学,尤其是这种女多男少的师范类院校,追求的人似乎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但是他的课余时间基本被各类兼职填满。姚子琪的出现真的纯属意外。
他按社团提供的地址转了两趟地铁,跑到城北的别墅区接手一单初中生的家教,雕花铁门里,面相刻薄的中年妇女正叉腰骂门外眼泪汪汪的白衣少女:“没通知你怎么了?老娘就不让通知!现如今大学生满大街都是,还非你不可了?!”唾沫星子从栏杆间隙里飞出来,“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他爸怎么找回来你这么个狐媚子家教,勾搭老的,带坏小的……”
他拽起那个被骂呆了的身影转身就走,大声对那女孩说道:“别跟这种没文化的人一般见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咱们走!”
“说谁没文化哪!”中年妇女的声音追出铁门,“骂谁是狗哪?你们才是狗,穷酸的下流坯子……”
两人快步走出那个狭窄的弄堂口,他松开她的胳膊,“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皱了。”
棉衬衫的衣袖上尽是褶皱印子。他不擅长跟人正面硬刚,也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递过去一包餐巾纸,“别哭了。”
看女孩子呜咽不住,想了想,“世界这么大,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垃圾人吧,把生活里的不如意全都发泄到别人身上。不理她,把她当垃圾倒掉……”
“可是我不明白,”少女抬起盈满泪光的眼眸看向他,“为什么这么差劲的人会过得这么好呢?”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你看到的只是她人生的一个点,事实上人生是一条线。”其实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个意思,却让明媚的少女破涕为笑。
“闰成,敬你一杯,谢谢你来参加景麟的生日party。”曾闰成抬起头,记忆里少女含泪的双眸和面前顾盼生辉的美目重迭在一起,他点点头,起身端起坐席旁摆着的高脚红酒杯,跟她轻轻碰杯,“不用谢,你开心就好。”
他轻啜一口,她却一杯饮尽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喝了,转身要落座,她却附身在他耳边低语:“开心?我当然开心……”
她似有薄醉,“毕竟,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嘛。而且我应该要谢谢你……”戴着白手套的侍从很尽职的上前给二人空了的杯子倒上半杯佳酿。
苏秘书的每一次出现都恰如其时,“ava,你等会还要和李总跳开场舞,可不好喝太多。”
“哼。“姚子琪侧目冲她妩媚一笑,转身走开。
“曾老师,你实在应该去敬李总一杯,他很少操心别人工作的事情,单为你的事嘱咐了我好几回。”
苏秘书是典型的职场白骨精,之前见过两次熟稔了后都唤他“闰成”,这两回都唤他“曾老师”,细微处提醒她老板的恩情。
金师大虽然是师范类的顶尖学府,他又有各项竞赛光环加身,可想要留在人才济济的金城,获得一份薪资三倍于公立院校外加独立户籍可随迁家属的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还记得跟李景麟的上一次会面,“闰成,你不会因为子琪的事情跟我生分了吧?子琪是成年人,也是一位优秀的独立女性,她有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你说是不是?”他的身形一贯高大,即使随意安坐也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可他说得没有错,姚子琪有自己的选择。他觉得怪异的点在于,他说的好像不是一份感情的迁移,而是一份工作的选择,但他只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