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娘,也就是徐家大儿媳抬起头。她把线头咬断。这才拍了拍鞋面冲儿子说:“你先试试,娘把包袱给你收拾了。”又看了眼芳引手里的篮子笑道:“你哪里弄来的香椿,正巧家里今天老太太说想吃呢。就是下次过来别费这些了。”
她径直走到人面前,旁边的谷芽被当成了空气。
她年纪不大,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也就那双杏眼看得出几分精明能干来。徐家大房这几个娃娃都集成了亲娘亲爹的好相貌。最像的还是徐竹。
其次是徐苗。只有谷芽长得跟她爹很像。笑起来暖融融的,看着很让人生出亲近来。
“哎呦,满娘这不会以为谷芽这丫头是在跟她故意赌气吧?”她心里想着方才小姑娘脸上神色,并没有不服。就猜到是满娘误会了她。
因着今年早春的时候谷芽这丫头生了场病,请了大夫又去医馆抓了药。家里银钱花了不少。徐家老太太就对大儿媳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这个节骨眼,谷芽还拿话去气她娘,难怪满娘不高兴。
芳引被她这番话给堵回去。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提。人就被带去了院门口。到底是惦记着去城里看大夫的事情。见到村口大路上不少孩子坐着里长家的牛车上,笑闹声传来,她便很快把这茬给抛在脑后了。踩着车架上了牛车。小心翼翼侧过半边。
徐竹也穿上了那双黑布鞋。他年纪不大,尚且对这次离开家只有模糊的印象。徐谷芽看了他。帮他把肩膀上屋檐落下的灰尘拍掉。
这才听到大哥说:“你咋不去?是娘不让你去?咱们家不是刚卖了蚕茧?灵茶也采了。”他有些犹豫如果真是满娘不让,自己该不该替妹妹说情。
谷芽摇摇头。说:“是我自己不想去。人人都说选仙童神气。可咱们十里八乡这么多年。那么多人中又选了几个?这种事情哪里轮得上我。不如拿了钱回家。好给买些粮面。咱们春种没交上。族里又要说事了。”
所谓青黄不接,说的就是春种刚种下去,去年存粮耗尽。一家人只能吃点稀的。现在朝廷又令县衙里收取青苗税。对于家底不丰的普通农户人家来说,可不是要勒紧裤腰带么。
徐竹见此,张了张嘴,想要说:“我的也可以不去,我也想把这钱拿去补贴家用!”
少年心性,怎么会接受自己是寂寂无名的普通人。他这番话说出来,又觉得没有什么滋味。
于是低下头去,既不敢去看小弟懵懂的目光。也不敢对上谷芽。垂着头被芳引姨拉上了村里里正家的牛车,看着远处的牛车越来越小,直到掩入群山翠绿之中。
满娘看了半刻钟,冷不防回头冲闺女骂道:“你还没犟够?”她瞪了一眼。像是谷芽拿故意不去测灵根这事和自己生气。
谁知这小丫头立马连退几步,脚底抹油似的溜得飞快:“去了又不一定选上,娘我去做饭了!”此时远处树林间能看到黑瓦的屋顶一角,炊烟往上飘散。厨房里传来柴火噼里啪啦烧火声。
人间烟火气,飘入深山中。
这年头也有深山里有妖精鬼怪的说法。所以哪怕是猎人,也只去熟悉的地盘抓些小猎物。再者说,近一些的山都有主,要是越界了,得小心地主护卫把人抓去县衙。那可真是自讨苦吃!
满娘回头听到闺女这么说,知道她并没有赌气,心里难得有些欣慰。
一个月前,她也和谷芽这孩子说过这话。只是那时候她满脸不服。犟脾气。满娘也没法说什么。她当年在山溪村好歹没饿死。仙门派人过来在县里选拔仙童,她二话不说就带了银两回家。靠着这笔钱活到了秋收。
当仙童倒是好啊。可这么多年,有资质的万里挑一,她有那个命就不至于投胎到这儿了。那得是地主小姐的命。
“下午你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去给你爹送饭。等阿竹把钱拿回来。咱们去买几斤糙米。娘煮白粥给你们吃。”
听说要吃白粥。原本坐在床沿的徐苗眼睛都睁大了。
徐茅瘪瘪嘴。她把篮子递给谷芽:“姐,给。”
谷芽接过篮子,想了想自己爹跟二叔在哪块地里干活来着?她连忙拉住徐茅说:“走,阿矛,你跟我一起去给爹还有二叔送饭。”她生怕徐茅不肯。对着小堂妹蹲下身。满脸神秘“我昨天发现后山腰有块地儿有树莓。待会姐带你去摘好不好。”
她想了想,对着徐茅说:“今天不带苗苗,就带阿茅,咱们家阿茅最乖了。”才怪,徐苗那么小,走路都不稳当,她还能把人往山上带?
“好!”听到这话,感觉自己在堂姐心里分量居然这么重要。徐茅立刻就捣蒜似的点头,把那双黑布鞋抛在脑后了。屁颠屁颠的跟着谷芽来到厨房。
家里没水井。所以日常用水都是去远处的小溪打的。谷芽环顾一圈。心想这比前世农村那种土灶还要原始。她上辈子穿成谷芽一天饭没做,可现在自己不打算修仙了,那肯定要琢磨如何做饭如何种地。
有钱君子无钱流氓
厨房里也就不到10平米大小,屋子里除了门窗透进来一缕光线,里面黑沉沉的。角落堆着干竹子,树根,枯枝叶之类的引火。两口灶眼上,分别是铁锅和陶罐。陶罐平日煮点菜粥。宁朝对普通百姓仍然限制山海之产。指的就是盐铁官营,主要是盐。
铁器在武者之间流通并不严格。后来逐渐放松。并不局限于官府专营。
谷芽边用丝瓜瓤刷锅,边想到前世自己修仙路,最开始她确实觉得修仙这事事在人为,尤其对于飞升之后的想象,让她生出一丝微弱的关于回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