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阿茄抱著树干,没有等来乔越和集元,只等来了带著比平时更多的水果来看他的约瑟夫。
“小猴子,要告别咯。”
约瑟夫笑眯眯的说,随即又垮下脸来:“哎,有什麽话要带给你家豹子的?他过的可不好呢。”
{因为那是集元啊}
集元慢慢踮著後腿挪到一棵树下,趴下来便一动不动了,他莹黄的瞳孔里映著逐渐生机盎然的春天,但是慢慢的,水雾却漫了上来,集元喉咙里溢出来一声闷闷的滚动,听上去像是哽咽,然後他就把脸埋到前腿里,头上的圆耳朵一抽一抽的。
他找不著阿茄了。
自从那天晚上跟阿茄分开以後,他就再也没见过小猴子,隔天人类便将他连著笼子一起带到了草原上,在怪异的大家夥上颠了一路,他的笼子被打开来,笼子外面是他熟悉的草原。
但是集元没有动,他左右看了看,接著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又蹲坐下来。
乔越和一干同事都认为集元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才不肯出笼,但是接下来的诱导工作却进行得史无前例的艰难,折腾了大半天,集元才纵身从车上跳下来。他抬头看看乔越,又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有工作人员被猛兽的目光直视便不由自主地背上发紧,但是很快大家都发现,这头猎豹的眼神没有任何威胁性,它看上去更像是在寻找什麽。
集元发现那个总是跟乔越在一起的金头发没有在,而阿茄最喜欢那个金头发人类了。
他微微有些伤心,就垂著头走开了。
但是在大家夥开走之後,集元就转身朝著研究所的方向走回去,他记得来时的路,他得把阿茄找回来。
研究所建在村子里,当集元想要靠近那片透露著浓重的人类气息让他感到不适的村落时,他立刻被发现了,青壮男子都带上武器工具围追他,想把他赶走,来回几次,集元最终还是受了上。
村民不轻易伤害动物,特别是在猛兽中性格相对温顺的猎豹,但是集元表现得过於执著,这让他们非常不安,所以有人把削尖头部的棍子冲著集元投过去,刺伤了他的後腿。
猎豹如果不能跑的话,那就得等死了。
集元退回到了草原上,但是他完美的视力仍旧能够遥遥看到那片村庄,他觉得阿茄恐怕就这麽离开他了,连再见都没有说,就跟著那个金头发走掉了,他再也见不著阿茄了。
集元的眼泪把前爪的毛弄得湿乎乎的,但他却连那些从眼睛里滚出来的液体是什麽都不知道,他短短的却也漫长的生命中,发生的让他不能理解的事情都跟阿茄有关,他变得不那麽像一头只追逐猎物的豹子,他甚至不像以前那样,认为草原就是他的全部。
如果不能跟阿茄一起走在那些刮擦著皮毛的禾草之间,草原对於他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有动物都在欢欣鼓舞地期待春天的第二场雨,只有他孤独地蹲在一棵歪歪扭扭的枯树下,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委屈又哀伤的哽咽。
阿茄明白乔越不会带著集元来找他了,甚至约瑟夫都要把他留在这里,也不带他去找集元。
他没有做任何犹豫,他的动作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灵活,在工作人员走进温室给动物们喂食的时候,阿茄迅速从半开的门窜了出去。
他一路闪躲,避开了人类,他的方向感很准确,他得回到集元身边去。
阿茄来不及去想他一直信任的人类为什麽要把他和集元分开,他不能和集元分开,他出生的那天就和集元在一起了。他还没有想好,不对,他还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不会再趴在集元的背上,像最亲密的、世界上最亲密的动物那样依偎在一起。
他曾经无数遍地独自思考,关於集元杀了妈妈的那个晚上、集元之後又用如何违反常态的方式间接哺乳自己、自己朝集元身上狠狠扔果子集元仍旧仰著头看他的神情,他无数遍地,做著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思考,最终他都会被集元打断,那家夥要麽在翻身的时候压到了他的尾巴,要麽就是莫名其妙地凑过来舔了他的脸,他从来没有把事情思考出个结果来。
但是在阿茄朝著那片他和集元生活的草原奔跑跳跃的过程里,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他没法和集元分开,他们就应该从出生,到死亡,都在一起。
没有为什麽,因为那是集元啊。
在阿茄离研究所还有数公里的时候,坐在窗口的乔越突然眯起了眼睛,然後嘴里的烟就掉到了桌上。
“约瑟夫……你看那是不是著火了?”
约瑟夫闻言凑过来,顺便拿上了望远镜,他举在眼前看了五秒,就立刻喊道:“快去叫人!”
乔越霍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临跑出门前有转身回来把杯里的水浇在桌上还燃著的烟头上。
午间的时候有几个闪电,雨却没怎麽下起来,刚刚度过冬季的草原虽然在几天前迎来过一场雨水,但仍旧很干燥,估计有闪电集中了枯木,引起了火灾。
草原上的火灾如果不及时扑灭,又是在这样的干燥环境下,一旦火势蔓延,後果不堪设想。研究所全体出动,带上一大帮村民奔赴正腾起翻滚的烟雾的草地,只要把起火地周围的干草及时割除,就能抑制火情,扑灭便简单了。
他们不知道,闪电击中的枯木,正是集元趴在下面好多天的那棵。
{我永远不会对他露出我的牙齿}
漫天飞卷的碎片和四处炸响的!啵声带著咄咄逼人的危险感迎面压来,火舌肆虐,所有人的皮肤都烫得快要溶掉一样,全身衣服都湿透了。约瑟夫他们赶到的时候,动物们正从火势深处玩命逃窜出来,有头瞪羚还差点踩著乔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