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皎从袖口抽出一把折扇,打开为满头是汗的慕容则扇了几下风,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慕容则也是没出息叫他丢脸,他只是几天忙没看住,尸体都能被人借走。
逐出师门什么的,也不是他的本意,说这番话无非是用漂亮话想哄一哄自己新来的徒弟,告诉对方现在师尊最爱的是你,不要再吃师兄的醋了。
况且,阿则的尸体,他也是要寻回来的。阿则的尸体只能被他一个人收藏,落入别人之手,他会寝食难安的——魔族会用阿则的尸体做什么呢?阿则没了他的呵护还能睡得安稳么?阿则晚上不靠在他的怀里,恐怕魂魄都不得安宁吧。
慕容则的假笑都有些僵住了,他的心情更是复杂,从前他死后君如皎视他为珍爱,夜夜与尸体抵足而眠,他觉得恶心,觉得君如皎伪君子是也;而今君如皎明白说了他没用了不再要他,他觉得君如皎始乱终弃,真是凉薄寡义的小人。
见他不语,君如皎冰凉的手直接伸进了他的领口:“有没有受伤,让师尊摸一下你的心跳。”
慕容则狠狠一把推开了君如皎,嘴都不听脑子使唤来了一句:“弟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提身回头便走,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再待一瞬间,否则他绝对忍不住朝着君如皎那张漂亮的脸来一拳。
飞快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君如皎好像在勾引他。
他仓皇离去的背影,被君如皎收入眼底,君如皎轻轻咬着嘴唇,一阵风吹起,长长的白丝在他身后摇曳。新徒弟喜欢自己,他不介意用一些小小的垂怜、无伤大雅的接触,来换取爱徒更大的进步与依赖。
一个小小的场面,怎么都挥之不去地在他的心头萦绕,他有些烦躁,这么多年还不死心么?那个固执到让人有些厌烦的老头。
他希望那个姓方的臭老头没有造出太多乱子,如果可以,他希望姓方的老头已经魂飞魄散了。
如果没有,君如皎可以不在意,他的一颗心,如今都扑在了新徒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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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则回去以后就开始摔东西,实在没什么东西好摔,他就把被子从床上摔到地上,再捡回来接着摔。
他死后不是没想过借尸还魂,只是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沦为别人起死回生的容器。
况且还是被废物给借走了。
他与自己交手的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与对方魂魄之间有着近乎强大的适配度,对方想必也感受到了;如今他成了那个废物慕玉,御剑还要束手束脚,而原本的废物慕玉,居然借去了他的身体。
慕容则气的不行,低声恨恨道:“君如皎,都怪你,若不是你我如何会落入今天的境地。”
桌子上摆着的奇命玉佩闪着微妙的光。
慕容则冷静下来,对着空气没来由说了一句:“出来吧,不然我亲手毁了你。”
侧着身子,站在门口的红繁愣了一下,师尊出去一趟回来后面色红润,师弟出去回来一趟衣衫不整,刚才这句情话爱恨交织,他自认隐蔽非凡,还想继续听下去,却没想惹得师弟发现了。
红繁脚步踟蹰,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他虽是名义上的师兄,师尊并不薄待他;但他无比确信,如果师弟真的杀了他,师尊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称赞他的能力。
曾经他的师兄巫岚在的时候,他亲眼目睹君如皎曾是如何爱护巫岚师兄,也是如何在慕容则拜入师门后,将巫岚弃如敝屣的。
空气凝成了一团。
慕容则按了按眉心,声音比原来平缓了许多:“不出来的话就滚,别在这里杵着惹人不痛快。”
红繁一口气终于缓了上来,走得飞快,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无奈地笑了一声:“差点就没命了,好险。”
——
空气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慕容则抱着胸,他也有心情就这么耗着,他曾经在幽暗混沌的一片中拼命摸寻世间的痕迹十七年,从前将天下玩弄于掌心的人也做过几片无依无靠的魂魄,那些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
他恨着君如皎度过的。
只要君如皎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曾跪在他的面前为他道歉,他就可以借着这份恨度过人生中的每一个片段。
不到半刻钟,氤氲的气从奇命中升起,玉佩霍然间旋转了起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越来越大,逐渐变为一个正常人的高度。
慕容则冷眼侧着看他。
“哈哈哈……师侄回来了就是不一样,都对着师叔出言不逊了,也忘了曾经被我师弟打得快魂飞魄散的时候了。”老人笑道。
这世上没有死人的灵魂可以长存于世,是这个玉佩中的老头在他死后将他收拢,也许诺他可以重见天日。
慕容则很快就信了。奇命法器中住着的,正是从前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人称与阎王抢人的拢魂手,也是君如皎同门的师兄,方七命。
天下此术,唯有他而已。
慕容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把本座身体拿去给那个废物用?还勾结魔族,方七命,你老不正经的,玩的够花啊。”
方七命也不恼,径直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自己苍老的容颜,哀怨道:“你师叔我也不过比你师尊大了个几岁罢了,你师尊今年七十是有了,可恨保养的好啊,不显老……不像我这老不死的招人讨厌。”
他看着地上原本莹白,如今却透着血色的玉佩,摇头道:“我师弟真是个好师尊啊,要不是他放了那么多血,我如今连个实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