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都来了,沈研,你可要好好给他们分享你成为大作家的经历。”夏老师的白发熠熠闪着晶莹的光,她笑着给沈研拉开帘子。
礼堂亮白的光洒在沈研脸上,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里只剩下从容。
他大步走进灯光下,帘子一拉,休息室又陷入暗淡。
刚才得知的真相不会影响他演讲的情绪。相识十年,沈研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孙一清二楚。
可越是和沈研相处,自己当初为了留住沈研所做的之事就越卑劣。
资助人的信他早就烧了,那天夏老师一走,他就拿打火机点了。细细的火舌舔着信封纸,烧过封壳的漆,烧过写着名字的钢笔字迹,在他的良心上一烧就是十年。
老孙拉开帘子一角,灯光下的沈研侃侃而谈,举手投足昭示着他如今的成功。过往的苦难无法给他的光明的未来蒙上一丝阴影,剩下的只是深深的遗憾。
“……要是能一切重来就好了,”老孙喃喃自语,“不,让他重来就够了。”
“谁都没资格替他人决定命运。”
演讲进行得很顺利。
“……好的,请问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沈研望向台下,心想总算是说完了。
学弟学妹们的反应实在热情,他们对沈研“三月一”这个笔名的熟悉程度远大于沈研本人。一听可以提问题,台下举手举了一大片。
抢到话筒的男生兴奋得满脸通红:“三月一老师,请问你下一本准备写什么?我想看《无叶》续作,韩星元重生回被绑架的前一天,提前觉醒,爆杀歹徒……呃,后面我还没想好。”同学们的笑声把他的声音淹没了。
沈研也笑了:“好想法,我挺想看的,希望以后能见到你的大作。但是下本我想写点新东西。”
“哦?”台下被他卖关子的行为表示不满。奈何再怎么追问也没法从沈研嘴里套出半个字。
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后,组织活动的老师走上台宣布讲座结束,各班同学有序退场回教室准备上晚自习。穿着清一色蓝白校服的学生像归圈的羊羔,排着队慢慢走出礼堂,头凑头的在聊天,举小本的在背书,管纪律的在队伍里忙前忙后……
似曾相识的场面让沈研有些恍惚,十年前,他也和这些学生一样,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为了高考起早贪黑学习,只是到后来……
算了,都过去了,笔下的人物说重生就能重生,自己这个现实中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得到这样的机会。
沈研摇摇头,准备下台。舞台顶部洒下的灯光闪烁几下突然变亮了“嗯?”他抬手挡住呛眼的白光,快步走下舞台。
“沈研,讲得真好!完全不像第一次上去讲话的学生。”沈研迎面与夏老师撞上,他不由愣住了,眼前的夏娟校长哪有半分老态,简直……简直就像是……十年前的她。
“发什么呆呢?果然还是很紧张吧,在台上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啊……”夏娟笑意盈盈地给他递了瓶水。
“啊,谢谢老师,老师您……”目光落到透明瓶身,他咽了口唾沫,生生把“真年轻”三个字吞进了肚子里——在塑料瓶的倒影里,自己身穿蓝白校服的样子模糊又清晰,另一只手上的稿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艳艳的奖状。
脑海最深处的记忆突然成了现实,沈研盯着那张奖状,汹涌的情绪卷袭他全身。重生回17岁这个假设似乎成了现实,连带着当时那份无可奈何也一齐回来了。
17岁那年的三月一日,是他上台领创新作文大赛特等奖的日子,也是他得知外婆的病情,选择步入社会,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
不过既然真的重生了……
“嗯?我怎么了?”尚且年轻的夏娟追问道。
沈研攥紧奖状的一角,那薄而结实的触感如此真实,夏老师的声音温柔又清晰。他深吸一口气,笑容意气风发:“您以后记得请我回来给学弟学妹们分享经历。”
在他们这样的学校,连三等奖都算稀罕,今年居然出了沈研这个全省仅有一个的特等奖,从礼堂走到教学楼,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人盯着他瞧,有热情的甚至隔着走廊大声祝贺他。
沈研一一谢过,脑子里飞快整理着高中时的记忆,自己是哪个班的来着?5班?7班?算了,看哪个班眼熟就进哪个班吧。
对了,高三下学期他的同桌应该是……
“快快快,我给你带了食堂的鸡蛋饼,饼皮冷了就不脆了。”嗓门很大的男生从二楼蹿上三楼,卷着鸡蛋与酱料的香气扑到沈星身边,热得发烫的鸡蛋饼隔着层塑料袋硬生生塞进沈研手里。
“哎张一志我的奖状,油!”沈研差点把饼甩出去,确认过油没沾上他金贵的奖状后才看向这位毛毛躁躁的老同桌。
张一志咬了口自己的饼,含糊不清道:“放心啦,袋子包的严严实实的……今早你在台上发表的获奖感言真不错,其他人讲的那些我听了都想打瞌睡,我就说你那篇《尘》绝对能得大奖!”
沈研低头专心啃他的鸡蛋饼,《尘》?他还记得这个短篇,初稿写完他改了起码有七遍,为了完成其中一个重要情节,他天天下了课就往图书馆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慢慢聊着,走到班门口的时候沈研正好把饼啃完。
“你俩快点回座位背书!”生物郑老师的目光从沈研红艳艳的奖状移到张一志泛油光的嘴,眉头一皱,“张一志,你是怎么回事?沈研迟到是因为他要领奖拍照,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