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够如此…如此的…乱了,全乱了。
遥白公子思及此处面红过耳,抛了玉质酒盏,趴在几案之上,将头埋进臂弯,闷声问觥玄“兄弟之谊与爱慕之情,要如何才能分的清楚?可有什么明确界限?”
这种问题又要觥玄如何去答?
他垂下头,目光越过手中白玉酒盏,落在遥白公子流泄于袖边的乌发之上。
雪有薄光发如乌水,玉盏微倾酒时缭绕。觥玄痴痴望着,并未作答。心中酸涩几乎按捺不住,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将头埋在臂弯之中作鸵鸟状,遥白等不到回答越发气息咽咽,哼哼两声借了酒劲抬脚去踢石桌,倒也不怕痛。口里叽叽歪歪,拖个长声道“怎么办呐~~救命啊~~~这贼老天,何时才能发发善心?谁来将轻蓝这小子从我脑子里踢出去?!吾命休矣~~~”
他半真半假略带醉意,颠三倒四一通报怨。
觥玄听了却怔了神,难以置信瞪大双目,盯住那个醉伏几案的白衣少年,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仿佛四周空气被一瞬抽光,森寒之意排山倒海无孔不入;又好像有什么轰然倒塌灭顶而来,在自己面前摔成芥粉。
寥寥天碧皎皎深渊,尽化虚影。觥玄站起身来,只觉天崩地陷身处流沙,摇摇晃晃向外走,己分不清是醉意汹涌还是心碎若尘。
兄弟之谊,爱慕之情?竟然是轻蓝…这皇天厚土还要如何残忍?
其实现实并没有觥玄想像的那样不近人情,他脚步虚软踉踉跄跄奔出门去,却没有听见身后那个妖精伏在桌边,捶胸顿足,借了酒劲正自反省“呜~~~我这一世八成是个色魔,而且惯于向身边人下手。别说轻蓝,就是你大婚之时,我也莫名窒闷了好些日子。呜呜,现在看来,没准是忌妒什么的,也说不定。这回麻烦可大了~~~”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爱恨成败均只隔一线。
我们过于专注于自己世界中的悲伤情绪,不经意间便错过了某些至关紧要的契机。
回头再望,时过境迁,人海渺茫,那人又到何处去寻?
风云际会光影蹉跎,觥玄与遥白此时一别,再见之时己是翻天覆地世事缭乱,仿如隔世。
烟水浮城浮于寒域上空,适值盛雪,纷纷扬扬的白雪坠于宫城上空透明的圆弧结界之上,随即化为一团悠悠的苍白光团,渐渐消散宛如细碎烟花。
立在城中殿外,昂首去望,只见半空之中一道瑞雪白光组成的新月弯弧,甚是壮阔。
轻蓝小公子于广池水畔白玉长石之上抱膝而坐,蓝纹白衣散在身边,如淡云舒卷。
腰间蓝带端有流苏,飞飞散散荡于水中。他恍若未觉,只是盯着烟波浩荡的水面,若有所思仪表超然。
长风东来,岸边木芙蓉枝繁花盛,森秀浓郁随风轻摆,水面之上涟漪渐起,细波成弧。
小公子盯着水面,忽然目光一凝,皱了眉,似是发现异物。
他自白玉长石之上掠身而起,足踏水面如履平地,脚踩七星之位口颂法咒。
咒声未完,只见他身畔水面突然一亮,生了些斑斓法纹出来。当中一物正摆尾奋鳍翻身欲逃。
亭亭长身立于水面之上,小公子凝目垂头,眉头皱的愈紧。
是东鳞鱼…只是,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东鳞鱼又名信鱼,是广水之域独有的传信之物。鱼身扁平且狭长,鱼鳞细小,在水中游动极快,转瞬千里,鳞泛水光与水同色,异族之人极难发现。送信之时,信文被刻到鱼鳞之上,注入法力,涂血可观,除非传递辛秘消息或是特别急件,平日甚少用到。
谁会用此物往烟水浮城送信?不消说,必是自己那变态的师傅同志。
小公子可不懂什么尊重人权和个人隐私,四下望望周边无人,涂血看信,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毫无心理负担。
出忽意料,这信不是传给云中大人,而是传给遥白的。
只是遥白公子近日心烦意乱,无睱他顾,早忘了收信一事。倒让轻蓝小公子临水观景恰恰发现,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小公子观信后大怒,一甩袍袖,倒提了那只可怜的东鳞鱼,直奔烟水浮城宫门之外。
唤巨鸟下青云,越水而行,怒冲冲杀去了自己师傅的居地归云海云旌宫主殿红袖。
夜幕沉沉水光浮动,诺大的红袖殿中竟然并未掌灯。
太湖君端坐窗前,正擦拭自己的神兵渚兰。
太湖君颖,持扇为兵名曰渚兰,扇面为墨绿色软铁,上绘妖兰,遇水则生香能惑人。扇骨为一十二支乌金鲛骨,狭长而韧锐,双面开刃锋锐无比。
手持软绵,太湖君临窗而坐,对月映水,去擦拭手中凶兵。蒙胧刀光借了窗外水色,分外妖异,却衬的他脸色越发青白全无血色。只是面上神色凝重,周身杀气宛如烟雾一般。
小公子横冲直撞己成习惯,踢门进来大为不敬。
一甩手将那长途跋涉往来送信的东鳞鱼丢至太湖君脚下,小公子昂头冷笑,背月而立“你欲何为?公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休要再去算计遥白!答应你的三件事如今还剩一件,小爷我去便是了!只是,你那些阴险心思早被人识破,还要勿要太过分的好。”
徒儿如此大逆不道,口气甚重自称小爷,太湖君却也不恼。
慢条斯理收了手中铁扇,抬头望望窗外水色,并不回头,只缓声说话,声音清淡大有叹意“轻蓝,有的时候,本君见到你就好像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一样。”
用力越大,便用抓的越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