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忠唱起了后面人的名字,班贺面不改色,从容体面地站到一边,心中却难掩失望。
这把鸟嘴铳是伍旭与他一同商定赶制出来的,承载着伍旭在军器局任职的期盼,渴望得到上位者的认同,获得更大的发挥空间。
但眼下的反应平平,似乎已经宣告了他们的一厢情愿,自以为足以引起上位者注意的贺礼,不过是让他多驻足了一弹指的功夫。
班贺从人群中向淳王所在方位看去,想看清他是怎样的神情,却只能看见一道桀骜孤僻的背影。
即便他可以得到淳王支持,想要在京城立足,最终决策者仍是皇帝。
之后皇帝赐宴设酺,宫廷飨宴菜式花样繁复,色香味俱佳。但班贺心不在焉,本就对口腹之欲没有要求,好赖都能凑合,心里压着事儿,再好的美食也味同嚼蜡。
若是阿毛在,他就不会在意这些事,有好吃的就能抛开一切不如人愿。
想起阿毛,班贺有些好笑,心中沉郁淡了几分。
阿毛这会儿应该和谢缘客在一起。回京养伤的谢缘客好了大半,经过吕大夫悉心医治,用了最好的药,但身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大片疤痕,脸上也留下了两枚铜钱大小的疤。
他回京后极少出门,班贺任职工部一直忙碌,鲜少有空闲时间,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正逢此次圣节,班贺借口阿毛无人照看,非常思念谢大哥,才说服谢缘客前来,与他们共度圣节。
呼出胸口浊气,班贺成功说服自己,那不过是第一次尝试,往后还有的是机会,不必因此不甘。
不咸不淡地吃过午宴,群臣散去,各自出宫,班贺也随着大流涌出宫门。
仪象在朝会结束后被象奴牵回了象房,典牧司亦收回了虎豹等瑞兽,但宫门外依然热闹非凡。普天同庆的圣节,应当百姓同乐。
官员们乘坐的车驾等候在宫门外,班贺步行来的,自然也要步行回去。
身后一阵马蹄声,班贺侧身让路,那辆马车却停了下来。布帘被车内主人撩开,露出一张年过半百的严肃面孔,这是工部尚书俞燔的车驾。
“上来吧,我送你一程。”俞燔撂下这句话,放下了帘子。
班贺顺从地上了车,恭敬唤了声司空。
外边人声鼎沸,车马喧嚣,俞燔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听得清楚:“今日这份贺礼,你费了心思。”
班贺淡淡一笑,有些无奈。
俞燔却道:“你才回京不久,不宜太露锋芒。望有所作为是好事,但不能操之过急。你知道工部向来为六部之末,匠役为官在文人眼中本就不足为道,你根基不稳,应当懂得出头椽先烂的道理。”
“是,下官谨听教诲。”班贺哪里不明白其中道理,已释怀大半。
俞燔严肃的面孔稍稍有了点笑意:“你少时便有才干,定能一展抱负,不负尊师期望。”
尚书车驾路过俞府前未停,一路将班贺送回他那座院子。下了车,班贺躬身作揖,直到车驾离开方才起身。
大门内似乎很热闹,班贺嘴角挂上笑,一扫低落,昂首推门而入:“阿毛,谁来了?”
阿毛在院里跑出一头汗,见班贺回来,惊喜地扑上前:“师兄!谢大哥、伍叔叔他们都来了!”
伍旭是带着妻儿一同前来的,谢缘客孤身在京无人作伴,今日在班贺这院里竟也有了与家人团聚之感,面带笑容,与人谈笑,似乎已忘却伤痛。
他们几个都是旧相识,阿毛一个小孩子初懂待客之道,有板有眼地招待,但没能维持多久现了原形,几位客人索性抛却古板礼数,自行方便,班贺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自己张罗上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换下官服,班贺身着常服与友人坐在一起,阿毛没动,倒是伍夫人给他端来一杯茶。
班贺道了声谢,端起嗅了嗅茶香,清香扑鼻,却并非他这里本有的茶叶。伍旭笑着道:“内子家中亲戚送的,我喝着不错,给你送点过来,这不正好用上了。”
班贺啜了口,笑着点头,说了声好茶。他放下茶盏,双目望向伍旭:“旦明兄,那份贺礼已呈上御前,不过朝中官员无数,还有各国使臣进贡,太多意义非凡的奇珍异宝了。”
无需点明,伍旭心中了然,笑容豪爽:“恭卿所说我当然了解,往年更甚,能呈上御前便是好事,就不算心血白费。至于今后,咱们来日方长。”
班贺双眸蕴着光,郑重点头:“咱们来日方长。”
城西,银泉茶社。
地处僻静的店铺大门虚掩,店内寂静无声,此时并无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