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陆旋留在将军第,班贺带着阿毛走出那扇朱漆大门。
离那扇门越来越远,阿毛仰头轻轻叫了一声师兄,班贺抬手揽在阿毛肩头,微微用力,面上纹丝不动,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没个定性的孩子,遇到点儿别的事便会把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注意力转移得飞快。
回到小院,开门见阿桃飞快地抹着眼泪,侧过身子不想让人瞧见。阿毛登时将他的旋哥暂时忘了,挺起胸膛粗声粗气地问:“阿桃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桃摇摇头,闷声不说话。
娘身体不好,她不敢在屋里哭,以免见了担心。她只想在院里哭一会儿,回去见娘得笑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阿毛一问,泪珠又顺着脸颊滚落几颗,心里委屈得不行。
阿毛脑筋一转:“对了,是不是这条街上那些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了?走,我帮你报仇去!”他一把拉住阿桃的手,强行牵着她往外走,像只气哄哄的小牛犊。
班贺生好火,煮上粥,滚水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阿毛才领着阿桃回来。
方才好生活动了一番筋骨,阿毛衣衫不太整洁,好在没有挂彩。不大好意思的阿桃帮他拍了拍灰尘,被他用小大人的语气制止:“以后他们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阿桃低着的头小幅度点了点,细细的说声谢谢,小跑着回了房。
“气死我了,那些臭小鬼说阿桃娘是撑目兔,阿桃都被他们说哭了。”阿毛义愤填膺,撸起袖子还想再去跟他们干上一架。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问:“师兄,撑目兔是什么?”
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呢,就去帮人打抱不平!
班贺微微蹙眉:“你不必知道,总之是难听的话。下回听见,直接揍。”
传言雌兔望月有感而孕,撑目兔是那些文人嘲讽女人未婚而孕,行为不轨的说辞。
虽不知阿桃爹娘是怎么回事,但孙良玉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没有露过一丝悔恨。无论他们如何,都与他人不相干,更轮不到那群心智不全的小鬼头嚼舌根。
临到睡前,阿毛才又想起少了个人,扁着嘴坐在班贺边上念叨半天旋哥。师兄不为所动,当做从来就没那么一个人似的,想起白日是自己鲁莽,才让杨典史当场撞破,阿毛自觉没趣,忍不住困意回去睡了。
街面传来二更更响,班贺将汽灯调亮些,低头整理这段时间的图稿。不多时,忽然听见院里有异动,班贺放下图纸,起身出门查看。
一个黑影越过墙头,稳稳落在地上,像是还有些不习惯,上半身微晃。他刚停稳,便听见一声:“陆旋?”
黑影上前几步,走到更亮处,显露出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双目熠熠:“是我。”
班贺微微扬唇:“你怎么不住在将军府,古老爷还能不给你安排住处?”
“怕你睡不好。”陆旋脱口而出,见班贺神情微变,找补一般说道,“我觉得今晚还有些热,我不在你会睡……算了。”
最后两个字,竟听出了几分自暴自弃。
少顷,班贺笑出了声:“我真是好奇,你父母会是什么样。”
陆旋睨着他,低声问:“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班贺温吞道:“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父母才会养出你这样的性子。”
陆旋不解:“我什么样的性子?”
班贺笑意更深:“怪招人喜欢的。”
第17章命硬
班贺夜里鲜有早睡的时候,陆旋相当清楚,见他回屋忙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见缝插针地帮着做点什么。
两人默然低头整理半歇,陆旋双手落在一叠书上,低低的声音在寂夜中字字分明:“你是有意让他发现的吗?”
班贺偏头看来:“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招来杨典史,好叫他知道我暗中做了要判死罪的事?”
“那时你只要声音再大一点,我听见了,绝不会出房门一步。”陆旋知道杨典史不会是他叫来的,自己被发现却是注定的事,不是今日,也可能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