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贺兴致全然被挑起,摆手小声回道:“不过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见他气色确实不错,陆旋咽下劝解的话,不愿再多说什么坏了兴致。总之,他在一旁守着,有何不妥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身边跟着骆忠和,街上行人目光各异,班贺终于意识到此事哪里不对劲,忙对骆忠和道:“骆将军,我们自行去就好了,您日理万机,不好耽误您的功夫。”
“既然我要留下龚先生,自然要表现几分诚意,怎么能叫耽误功夫?”骆忠和带领班贺来到工坊,这才止步。
以免工匠们不自在,他就不陪同进去了。
班贺瞟了眼陆旋,即便没有明说,陆旋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主动留在门外,与骆将军一起等候。
那对师兄弟进了门,耳边不断传来这座工坊运作的声音,像是把那两人吞没了,正在咀嚼。
少了那两人,陆旋精神紧绷起来,竭力将注意力分散开,定定盯着那扇门,乍然听见骆忠和开了口。
“陆旋,为你父母报仇一事,还需再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陆旋回头看他,微垂首道:“小侄明白。”
骆忠和收敛了笑容,沉声道:“吏科给事中是上达天听的言官,竟也被以构陷的名义贬谪,还被杀人灭口,这绝不是一个吏部侍郎所能做到的。你要报仇,不是杀一个杀手那么简单。”
是的。陆旋默然想到,背后的主使者,一个也不能放过。
“抛却我与你父亲过命的交情不谈,我也是个惜才之人,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我想,陆兄陆嫂拼死护你逃出生天,不是让你再去送死的。”骆忠和轻叹一声,“朝中势力复杂,非我一时能探清,但你放心,那些人都逃不掉。”
他满面杀戮之色,那双虎眼中迸出冷光,语气森然。
自班贺亲自去向骆忠和求得一职,从那日起,他便每日去往工坊正式成了一名军匠。
此地工匠不仅造弩技艺高超,各个都对弓弩相关知识信手拈来,还解了困扰班贺多年的一大困惑。
“先帝在时,每年朝廷都会命各州制作弓箭入京储存,但西南各州上交的弓箭运达京城没多久就会分解损坏,根本无法使用,只能退回。即便派专人前来看守,验核合格的再运走,亦是如此。久而久之,朝廷别无他法,减免了南方各州的任务。”
班贺说。
陆旋不解皱眉:“为何会如此?”
“我在京中一直不得其解,这几日,才从本地工匠口中得知原由。”班贺好笑又无奈,“弓制成后,保存最怕霉气潮湿。将士家有烘箱的,成日用炭火烘烤,小卒无烘厨,就放在灶台上,四季皆是如此。稍怠不勤,弓立刻便会分崩损坏。朝廷不知这些弓箭离火即坏,亦无人上书告知。”
陆旋皱起的眉毛扭了扭:“所以,他们明知弓离火会损坏,却不上报,是为了逃避这份重任?”
“正是。”班贺笑着摇头,“远在朝堂之上,以为天下尽归王土,其实天高皇帝远,只要一处不通,便与遮住眼睛、捂住耳朵、折了手脚无异。”
陆旋垂下眼睑:“那些高官王侯,也不过如此。”
班贺点头:“我算是来对了。不亲眼看看,如何会知道其中的奥秘。”
他说着,意识到什么,打量陆旋片刻:“怎么你今日有空过来?骆将军不是要教你骑射?”
陆旋努力克制,却没有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深厚功夫,眉宇间透着几分别扭与愧意,强装镇定:“我来看看你身上的伤是否痊愈了。”
他不愿说,班贺也不强求:“早好了。你别总往我这儿跑,多从骆将军那儿学些东西才是正经事,他可是难得一见的良将。”
陆旋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四下看了看:“阿毛呢?”
“他?”班贺露出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陆旋摸不着头脑。
“骆将军重视他,给他安排了一份特殊差事。”班贺声音里充满掩不住的笑意。
正说着,院门被人猛地推开,阿毛飞奔进来,关上了门,喘得像是刚绕城跑了两大圈。
“旋,旋哥,你,你来啦。”阿毛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膝盖,双眼发直。
陆旋走上前,从他头顶掂起一片洁白的羽毛,仔细看了看,有点不自信:“你掏鸟窝去了?”
阿毛仍是两眼直勾勾的,机械转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毛,我倒是敢?那群大鹅撵我撵到飞起,我掏它们的窝,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