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没中,边上几个立刻激动得拍着桌子叫起来,周锷攥紧了拳头:“百发百中郎也有失手的时候啊!喝酒喝酒!”
陆旋认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示意。
换了另一个人上场,陆旋坐到一边,抬手按在怀中那尊泥菩萨上。紧贴身体的硬物沉沉压着思念之情,聊以慰藉。
暗夜中的乌泽乡没了白日热火朝天的喧闹,机械停止运转,唯有煮盐的锅炉日夜不断地烹煮沸腾,蒸发的水汽直冲屋顶,周围潮热如夏。
工匠尽数回到住所休息,留下的守夜人困到不行,找了个角落缩进去,打起了瞌睡。
鸡犬噤声,万籁俱静,夜色中房屋剪影连成一片。短短数月,一个偏僻的小村竟也变得有模有样,往来络绎,结市成集。
里正钱炳掌灯坐在桌前,一笔一笔核对着账目。妻子吴秀莲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房休息,披着外衣出来:“该歇息了。”
钱炳嗯了声,却不动,眼睛黏在纸上:“一会儿就来,你先睡。”
吴秀莲深知劝不动,轻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账目扫过大半,钱炳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发沉,合上账本站起身,却余光瞥见窗外一亮,随即听到一声轰隆巨响。
地面连带整个房子似乎都震了震,他还未理清发生了什么,窗外的红光越来越亮,就像夕阳渐垂的火烧云降了下来。
钱炳微愣,然后疯了般趿拉着脚下那双来不及穿好的布鞋冲出门外。
没了窗户隔阂,从盐井处亮起的火光直接映在他的瞳仁中。又是一声轰响,火焰腾空数丈之高,火舌迅速席卷了周边房屋,照亮了天幕,也染红了钱炳布满皱纹的脸。
双脚像是被人用钢钉死死钉在地上,钱炳的身体仿佛是变成了石头,僵直的喉咙无法震动发出声响,他眼中充斥着震惊、恐惧、焦急,脑中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却无法动弹,无论多用力,颤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杂音:“咯……咯咯……”
村庄还在沉睡中,火焰焚毁它舔到的一切,吞没房屋、睡梦中的人,还有越来越昌荣的希望。
“救火……”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词,钱炳大张着喉咙,找回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救火……救火啊!救火!”
他跑向着火的地方,脚下鞋丢了,便赤着脚狂奔。他抓起水桶,泼出去的水被火焰一并吞噬,他一遍又一遍做着无谓的挣扎,癫狂地大吼着救火。
“救火……来人救火啊……”
喉咙剧痛中掺杂着血腥味,钱炳声音越来越哑,被爆炸声唤醒的人多了起来,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
但他们意识到,火势太大了,超乎寻常,仅凭他们这样泼水根本无法灭火。
渐渐有人停了手,部分人前去挨家挨户敲门,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唤醒,先离开房屋,至少留一条命在。
钱炳嘶哑的声音没有间断,不停喊着救火。一趟接着一趟提水泼水的动作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身体机械地活动,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连水桶都举不起来。
幸存者在空地上挤做一团,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满脚泥污的里正双手提着木桶,竭尽全力挪动肌肉僵硬的双腿。
他前进的方向满目疮痍,而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第67章离城
正月十五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城内人们重回正轨,各居其位,为这一年生计营造好的开端。
节日尾声融入顽童手中舍不得一次放完的小炮仗里,藏着掖着,好似佳节盛会也能一并延期。随着“啪”地一声响,最后宣告世间一声,它暂且作别,来年再会。
孙家大门被急促地敲响,新张贴的两张门神怒目圆睁,随着被敲响的门板不断震颤。孙世仪着急忙慌上前来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班贺,还有两个半大孩子。
“孙校尉,”班贺极力表现得平和,语速快而清晰,“现在可有空闲,我有要事相求。”
孙世仪愣愣地,低头看去。阿毛咧嘴一笑,叫了声孙校尉,穆青枳紧张地攥紧衣摆,弯腰鞠了一躬。
被孙世仪请入屋中,班贺开门见山:“孙校尉,我有要事必须立刻回玉成县一趟,要离开叙州城几日。我在这儿举目无亲,能想到值得托付的人只有你了,这两个孩子,还请你暂时帮我照顾一段时间。”
“啊,这么着急吗?”孙世仪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没照顾孩子的经验啊,不过这倒不是最要紧的,他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