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回来的。”孟婧抿了抿嘴,“但是出国期间,就不联系了吧,我也不会回国。”
“随你。”沈确看着眼前长眠的两位至亲,再看看挽着自己的唯一女儿,叹了口气,“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别总想一个人担着,我是你妈妈。”
“知道了。”
孟婧并不是冷血,相反的,她和沈确的大部分矛盾都在于她对于家庭和母爱的拧巴——既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又渴望得到哪怕一丝温情。可惜她从未如愿。
最终,她松开母亲的手臂,只说了一句:“妈,我们都要好好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公司还有事,沈确朝孟梦的墓碑看了一眼,说,“你们聊吧,我走了。”
“妈妈再见。”
艳阳高照,碑林外围的树木郁郁葱葱,母亲身影拐了个弯,回头朝她挥了挥手,才又消失在石板路上。
孟婧收回目光。
她这才发觉,短短半天时间,自己一直在经历告别。和梁珞唯,和院子里的树,和母亲,现在又即将和外公、妹妹。
曾经也幻想过,抛下整个世界去一个陌生无人的地方,再也不受任何束缚,开心自在,却从来没有想过逃离之前要做的事情。
有聚才有散,原来是这个意思。
“老头,好久不见。”孟婧抚摸了一下黑白照片上老人的面颊,“回京后一直想来看你,不知道怎么就拖到现在。”
她把花放在两座墓碑之间:“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情,让我有点不敢来,因为孟梦,也因为我自己。”
墓园四四方,横竖整齐排列着无数墓碑,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肃穆异常。
“回京后…我遇见一个人,是孟梦的未婚夫。”
“最近记忆出现过一些问题。”孟婧不敢直视孟梦的照片,索性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着自己的脚尖,“孟梦,能不能告诉我,那晚你喝醉又出事情,是因为看到了我…和他在一起吗?”
“大脑的问题。”孟婧眼眶酸涩,不知要如何解释,“是对我的惩罚吗?”
多天的疑虑终于宣之于口时,那种捉摸不透的自责和委屈通通溢上心头,孟婧抬眼看着孟梦,照片中的女孩虽然青涩,但神态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娇媚,是浸在爱中长大才会有的表情。
“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我顺利治疗,等到学成归来,还能为沈氏集团出一分力,好吗?”
…
梁珞唯上班后,第一个敲响办公室门的是张沛。
“那个…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张沛憋屈着脸,眼下有化不开的乌青,“我导不是人…居然这么早就要求开题,我还什么都没准备,上周五实在是…”
“没事。”梁珞唯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衬衫,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比平日里多了些禁欲感,“已经解决了,不是你的问题。”
“呜呜呜好感动,以后sandra不在,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我上周末已经把学校这周要做的都提前搞出来了,坚决不会耽误…”
“你说什么?”梁珞唯皱眉,将手中的文件放下。
张沛哪儿见过他如此严肃,吓得直哆嗦:“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上面那句。”
“以后sandra不在…”
“你怎么知道她请假了?”他明明还没和人事那边打招呼。
“请假?她昨晚辞职了呀…”张沛笑比哭还难看,一脸无辜,“刚才我去领工牌,eric说的。”
他晃晃自己脖子上崭新的证件,又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张:“刚实习一天就不干了,我以为她是上周五替我去接你,被批评以后心态崩了呢…”
内心突然空了一下,梁珞唯摘下眼镜,深邃的蓝黑色双眸闪烁着不确定,却依旧死死盯着张沛手里的东西。
张沛被吓得不清,情商终于上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上前两步,将孟婧的工牌放在他面前。
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珞唯脑中回想起那个临别时的吻,没有听清张沛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房间里什么时候剩下他一个人的。
原来她眼角的泪的的确确和他有关。
照片应该是找专业机构拍摄的,妆容偏成熟,p图也失真,但依旧掩饰不了少女青涩的眼神。
她笑容稚嫩,如雨后的娇花,是梁珞唯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想,在遇到他之前和离开他之后,或许孟婧都会是这般轻松模样。
或许他再也见不到了。
第二十八夜
孟婧看着照片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五年来,梁家这浮华欢乐场里没人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有她自己明白,历尽千帆,她不再是那个内心别扭,能装能忍的小姑娘。
但即便如此,过往的谜团依旧在这段时间中反复吸引着她,找寻孟梦去世的真相,也给那片空白记忆一个合理的交代,是她此次回国的主要原因。
至于联姻,她不相信梁家会接受一个在t海外消失了五年的陌生女人。
“孟小姐。”梁珞唯见她面色凝重,拿着工牌的手臂朝不远处指了一下,“雪大。”
孟婧如梦初醒,回头看了眼几步之遥的灯光。被大雪覆盖的玻璃花房内,灯光照射下的热带植物郁郁葱葱,俨然另一个温暖世界。
“好吧。”
高跟鞋的防水台和洁白脚趾之间沾了雪水,格外黏腻,她转身拢好披肩,在雪地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每每落下一枚脚印,都暗自庆幸着——她早已不是刚上班时天天崴脚的那个sandra了,要是现在滑倒跌在身后那人的怀里,很难不被怀疑今晚前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