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本事让时间倒转,即使之后付诸再多,也依旧改变不了这五年内已经发生的事情。
与此同时产生的,还有内心阴暗角落中滋生出的无限嫉妒,浑身的暴力因子都催促着他找出那个男人,让他永远都不能出现在孟婧面前。
刚才给张沛打电话,梁珞唯差点就要说出调查那个男人的话,可想到孟婧诚恳请求他保密时的眼神,那种贯穿全身的无力感又压制住了戾气,让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恢复茫然。
心情起起落落,周而复始,随着时钟的指针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
那棵海棠树为什么会出现在孟婧家的院子里,梁曼为什么会觉得五年前他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暗恋,为什么他不会像讨厌其他女人一样讨厌孟婧,反而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主动靠近。
当初那场病的起因,真的只是因为梁庭什吗?
原地踏步终究找不到答案,梁珞唯忍着晕眩和疼痛,拨通了ike的电话。
林屿打来电话的时候,开往t3的小火车正在进站,乌泱泱的游客涌进车厢,孟婧没上,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按下接听。
刚下手术台,林屿电话那头还有医生打招呼的声音:“刚看到你的消息,怎么提前回来了?”
孟婧昨晚没睡好,声音闷闷的:“toby签证的事,中介说需要我亲自去领护照。”
林屿说:“明天下午toby幼儿园有个家庭足球赛,你有时间?今晚手术做了六个小时,可怜可怜我?”
孟婧切了一声:“男人不能随便说不行的林医生,但是看在这段时间你帮我这么大忙的份上,足球赛就不用您亲自参加了。”
林屿笑笑:“早点回来也挺好的,你不在,toby都要玩疯了。”
滴滴声响起,小火车的门缓缓关上。
孟婧目送着满车旅人,突然归家心切:“林屿,我也想尽快离开这里。”
林屿听着不太对劲:“孟婧,发生什么事了?”
“回去再说吧。”
又有新的旅客从上层的扶梯下来,远处传来轨道的震动声,孟婧挂断电话,站到候车的第一排。
因为昨晚突如其来的大风,孟婧乘坐的航班有所延误,贵宾休息室准备了丰富餐食。
孟婧没心思吃,坐在大厅满面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跑道上的工作人员将行李一件一件传送到机舱内。
她没有行李,只背了简单的背包,因为这不是旅行,不是出差,而是回家。
到底哪里才算家,她对此产生了轻微的认知矛盾。
从没想过摊牌后会发生什么,不过真的发生了,她也愿意让事情顺其自然。
昨天,她赶在梁珞唯反应过来之前连续说了很多不经大脑的话,虽然很难记清细节,但不想也知道对于他来说有多冒犯。
和预想的不同,梁珞唯听得很认真,认真到让她想起大壮仔细辨别她和乔小仙聊天时的眼神,他像在仔细领会一种不熟悉的语言,并从中分析出自己想要赞同的那部分。
人真的好奇怪,剖开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给对方看之前,其实是带着一丝自毁倾向的。
嘲笑吧,愤怒吧,放弃吧,是孟婧以为的潜台词。
但真的说出口时,她却发现自己远没有那样洒脱,甚至带有某种畏惧。
梁珞唯会怎么想她,还会坚持联姻吗,看不起她吗。
那些稀薄的好感,会散掉吗。
她清晰记得,昨天梁珞唯的眼神饱含克制,没有愤怒,没有嘲笑,没有熄灭的光。
他只问了一句话:“孟小姐现在是否单身?”
孟婧承认,那一刻,她有瞬间的心动。
就像她和梁曼说过的,在国外这些年,现实教会她许多。
学业、事业、家庭,没有一样可以让她做回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她疲于应对现实,自然也没时间去处理情绪。
好感终会消散,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她习惯了无视和逃避,习惯利落斩断所有的自我怀疑。
只要一门心思往前走,终归会有新的景色等着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跌跌撞撞度过了很多坎,至于错过的风景…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吧。
广播已经第三次提示“开始登机”,孟婧做了个深呼吸,起身越过人群,从通道检票。
避开逢年过节,寒暑假高峰,直飞伦敦的商务舱并不拥挤,但无奈的是这架飞机的座位排布,是孟婧最不喜欢的——两个相邻座位互相对望。
为了避免两个陌生人面对面的尴尬,她在落座的第一时间就升起隔板,并在心里默念最好不要有人坐过来。
虽然可以很好地处理各种社交情境,但她并不热衷于此。
广播中持续播放音乐,空姐忙碌地逐个问好,商务舱陆续进来五六位乘客,又过了一会儿,仓门关闭。
孟婧感觉对面有人坐下,半透明的挡板可以看到宽阔肩膀的影子,应该是位高大的男人。
好在对方极为低调,不仅没有逾举张望,还拒绝了空姐的所有服务。
偶尔能从隔壁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孟婧心里惦念着别的,吃了第一餐,服过药后就躺下了。
戴上耳塞眼罩,隔绝了近处带有细节的声响,她整个人像是侧卧在一台不停工作的发动机上,震动和嗡名声变成催眠的白噪音,带着意识缓缓飞走。
睡梦中分不清现实,孟婧似乎回到了某个夏夜,在那栋别墅的主卧醒来。
窗外月朗星稀,还能听到吵闹的蝉鸣,她将视线收回,复古单人沙发摆在离床头很近的位置,上面坐着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