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翠是钟府的老人,几年前阿意刚到顺江府时,崔清若放心不下,还让鸣翠去松月院照看过一段时间,对于阿意的性子她也是了解七八分——四姑娘瞧着性子软,实际上很有主见,而且认定的事情很难被人说动。
更何况出来之前,崔清若还又特意嘱咐了她,万事不要违背着阿意的性子来,除了安全之外的事,其他的都尽量顺着,因此,此刻见阿意进了纪家,她也不说别的,只偶尔轻声提醒阿意注意脚下莫要绊倒了。
钟纪两家虽然紧紧挨着,但钟家的百年老宅在面积上却是比几个纪府合在一起还要大些。
纪府的宅子偏狭长些,能看得出来很多地方都刚经过翻修,因着是冬日,园中的花草不好种植,有些光秃秃的。
鸣翠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等到瞧见一处小院门时,心里猜测应还该到了,果真下一刻便听到纪安侧身抬手指引道,“钟四姑娘——”
他因着不知如何称呼鸣翠,迟疑了下继续道,“咳,还有这位姑娘,前面院子便是我二弟住的地方。”
“多谢纪公子。”鸣翠含笑回礼,似是全然没注意到纪安的不自在,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好笑,别的不说,这纪家大公子瞧着倒是个实在的,不像是商人,反倒是像是个书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位纪二公子瞧着更不像是个商人家中养出来的。
这一路走来,阿意根本没注意周边是个什么情形,她只想着走快点,再走快点。
但终于到了院子门口时,她却又突然有些犹豫。
前面纪安已经先一步进了院子,阿意抬头看了看院门,眼中犹豫散去,也抬脚跟了上去,结果才刚进去就听见一声惊呼,“啊!”
阿意疑惑抬头,就看见院中走廊下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正一脸震惊地盯着这边看。
更确切来说,是盯着自己看。
难道他认识我?阿意回想了下,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旁边,鸣翠已经不动声色挡在了阿意面前,目光带着询问看向纪安。
纪安不由得呛红了脸,忙低声训斥道,“盘豆,你大惊小怪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小的这就出去!”盘豆一边说着,脚下已经溜到了门外去,只是仍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心里嘀咕了句,能怪自己大惊小怪么,公子早上时才说不去钟府,没想到转眼间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倒是很想回去瞧瞧公子的反应,但转念一想,还是躲远点好,不然万一公子生气了殃及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院子里,纪安一边上前去敲门,一边解释道,“刚刚是我二弟身边的小厮,年纪有些小——”
他本想说,盘豆年纪有些小,性子跳脱,还请二位姑娘不要见怪,但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这位钟家的四姑娘还不到十岁,可比盘豆年龄小多了,因此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在正尴尬着时,开门声打破了沉寂。
纪昭站在门内一侧,眼中含有微微疑问,“大哥?不是说明日才回么?”
“货定好了,便尽快回来了——对了,钟家四姑娘来寻你。”
其实,不用他开口,纪昭已经瞧见了园中站着的小姑娘。
她怎么来了?
纪昭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阿意从听见五哥哥的声音起,便忍不住一直向着里面看,在过来的路上,她本来想了很多想说的话,但此刻被他的目光一扫,突然就连“五哥哥”几个字也像是梗在了嗓子里。
鸣翠暗中拧了眉,眼中浮现一丝担忧。
纪安倒是完全没察觉出不对劲,只对着自家弟弟催促道,“怎么不请人家进去?”
说完,又转头对阿意道,“等下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四姑娘可有什么忌口?”
阿意摇摇头,尽量打起精神来,“谢谢。”
纪昭已经先一步进了屋中,阿意这次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鸣翠见状倒是也想跟着一起进去,但才试探着迈了步子便瞧见阿意不情愿的摸样,也只能先将担忧隐了下去,装作不知晓般对着阿意道,“四姑娘,奴婢就在这院中站站。”
……
书房里。
纪昭只微微示意了下,便继续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书桌上有着未收拾起来的纸笔,墨汁还是新鲜的。
阿意抿了抿唇,没坐在纪昭示意的凳子上,而是也跟着走到了书桌旁。
她身上穿得厚厚实实,风帽还未来得及摘下,巴掌大的脸缩在绒绒的一圈狐貍毛里面,此刻走动时不留神,绒毛不小心晃到了鼻子处,痒乎乎的,阿意抬手了两三次,都没能把帽子摘下,反倒是惹得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破帽子!
阿意木着脸,两只胳膊一起去够自己的帽子,但帽子内衬却好似勾着了头上的珠花,她胳膊都举得有些疼了,还是没能摘下来,反倒是扯得头皮发疼,她越用力越是疼,但是偏又堵着气般不肯松手,发了劲的非要把帽子扯下来不可——
直到纪昭忽然站起身来到了自己跟前。
阿意手还呆呆地抓着帽子,她被帽子的绒毛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动作,只感觉有另外一只手在她头顶上挑了下,帽子就顺着力落了下去,她自己也不自觉地松了手。
“五哥哥——”阿意心中一动,刚想开口,却见纪昭已经又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了笔,低头写着什么。
不知为何,她想问的话突然又开始说不出口。
或许五哥哥在急着完成课业,阿意勉强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