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鲁话音刚落,陆存中就紧接着开口了,一边优雅的夹了块自己面前的盐水鸭,一边轻描淡写的扔下一个大新闻:“这位王县令恐怕是要被免职了,可能再过几日就会有新的县令来上任!”
李孝恭身为统领江南的扬州大都督,对这些小县的县令是有罢免权的。这个消息一出来,本地的望族都开始暗潮涌动,都想把自家的人给安插进去。
世家出仕本地原本就是旧例。
“只是,李大都督与本地的望族向来保持距离。”陆存中吃开心了,也不像之前那么谨慎端着了,“尤其是叛党余孽还未彻底拔除。只怕这些人家是白费心思了。”
他们陆氏的大本营在苏州,所以乐得隔岸看戏。
周自衡与杨思鲁对县令是谁也不是特别在意。他们润州屯直接隶属于司农寺,和县衙是不同的体系,工作上交集不多,不管是谁,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
因此,大家当八卦一样聊,还能边聊边吃吃喝喝。
几道炒菜让康有德几人吃得十分新奇着迷,这种对于唐人来说全新的烹饪方式可谓是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们的心。杨氏更是提出等吃完饭要去厨房看看那个铁锅,打算自己家里也去定做一个。
尝过了周家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想想回去还要吃自家那些相比之下稍显寡淡的食物,就觉得日子似乎有点无趣……
吃到一半,周自衡起身准备去厨房:“诸位稍候,这最后一道菜,还得我亲自下厨才行。”
松鼠桂鱼,后世的苏州名菜。
这道菜的做法比较考验厨师的刀工和对火候的掌控,薛嫂子不过是看了几遍菜谱,肯定是做不来的。
康有德一拍桌子,眼神灼灼:“周贤弟竟然还是位大厨!想必有庖丁之姿,不得了,不得了。”
在他眼里,周自衡现在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会儿,陆存中也不想什么诸如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虚伪话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周自衡走进厨房,心想之前的菜都这么美味了,那需要周十三郎亲自下厨的菜又得多好吃呢!
等到松鼠桂鱼一端上来,仅是从卖相上就征服了所有人。
“竟然真的像松鼠尾巴。”刘若贤惊喜的道,看到那鱼头昂尾翘,身体如松果一般蓬松精致。她生活在江南水乡,从小吃惯鱼,也未见过这样子的。
这鱼不好分餐,徐清麦用新筷子夹了一块放她碗里,笑吟吟道:“吃起来也是好吃的。”
她自己不是很喜欢,太甜了,若是宴席上遇到吃两口还成,自己点菜从来不点,而且周自衡用的是蔗浆,糖分不纯,有一点点涩味,不如后世的好吃。但对这些没有经受过大量糖分荼毒,对糖依然处于万分渴求状态的古人们来说,应该是极美味的。
果然!
一阵风卷残云,松鼠桂鱼是空盘最快的。
就连原本还有些矜持的杨氏都多去了几筷子,徐清麦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江南啊,看来这嗜甜的基因是从古代就有的啊!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康有德拉着周自衡的手,恨不得真的和他结拜为亲兄弟,这样就可以经常来蹭吃蹭喝。陆存中神清气爽,只觉自己终于掰回了一城——康有德马上就要走了,自己就在江南,找个借口来蹭饭吃还不容易?
宴席上又喝了些酒,最后三个人看上去都是微醺的模样,进了书房商讨手工皂的事情去了——徐清麦严重怀疑康有德和周自衡是装醉,而陆存中是真的有点醉。
她在外面陪刘守仁夫妇和刘若贤,并没有进去,还顺便去知春堂看了一眼王树。
张氏牢牢记得徐清麦的叮嘱,虽然王树一直喊着伤口疼,但醒来三个时辰后,她还是坚持把他赶下了床去慢慢的走一走。
“徐大夫说了,不多走一走,你的肠子就会黏在一起,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乖乖,肠子黏在一起那得痛成什么样?莫不是到时候徐大夫还要把自己的肠子全都顺着捋一遍然后分开才行?一想到这里,王树再也躺不下去了,立刻挣扎着要下床。
他叫着肚子饿,张氏也不让他吃,一定要排了气之后才能吃。
总之,张氏现在对徐清麦言听计从。老实人一旦认真起来,谁都拗不过她。也因为这样,王树的恢复情况称得上是不错,这才获得了系统的认可,判定他已经脱离感染风险,正朝着健康的方向恢复。
徐清麦非常满意:“明日就可以出……哦,回家了。”
说习惯了,差点说成了出院。
待她回到自家时,康有德和陆存中已经离开了,周自衡躺在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嘴巴里竟然还在哼着歌。
徐清麦:……就知道他在装醉。
看他这得意的样子,就知道生意应该是谈成了。
果然,看到她回来,周自衡一跃而起,从书房里拿出几张文书,眉尾飞扬,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搞定!”
徐清麦捧场的鼓掌:“厉害厉害。”
周自衡不清楚古代谈生意是要签订文书还是纯靠交情道义的口头承诺,反正他还是依照后世的规矩弄出了一份简略版的商业合同,签字加上指纹画押,康有德和陆存中对此都没有异议。
事实上,康有德回到车马行后立刻就将这份合同给了管事看,长叹一声:“少年可畏啊!你看看。”
管事接过来一看,表情也是越来越讶异:“这是?”
“周十三郎给的,应该是他自个儿起草的。你觉得如何?”
管事生出了和康有德一样的想法:“少年可畏啊!几乎考虑到了接下来的方方面面,虽然是大白话但行文严谨,甚至是比现在朝廷的公文还要更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