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是立不起来了,只好继续撑着跪坐在狱中,本就苍白的人更是全没了血色,两瓣嘴唇青紫,看得人心惊。
每一次谢霖跌坐下去,德顺都要撑着伞扑出去,借机在他旁边多站一会,给他挡挡雨,只是站不了多久,便会被重新立起的谢霖推走,可看他现在垂头撑着地面,像是起不来的样子,德顺实在是怕这么个瓷做的人儿死在御书房门前。
被担心盯着的人伸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攥拳顶在胸口,压着咳嗽的声音,寒气顺着雨水钻入骨缝里,再浸透他的肺腑,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撑不起雨水的拍打。
忽然,头顶暗了一暗,一双白银纹莲花的鞋子出现在谢霖眼前,再抬头,一身黄缎滚银边的便袍夹袄,谢霖眼前昏黑,只是这皇宫之中,能穿黄的不过皇亲贵戚罢了。
如今纪渊在狱里,来的自然不能是他,而是乐王纪廿。
谢霖哑着声音说道:&ldo;乐王殿下。&rdo;
雨天昏沉,看不清来人面貌,只能听的略微疼惜的语气说道:&ldo;大人这是何苦。&rdo;
&ldo;惊扰王爷。&rdo;谢霖已是气短,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猜想纪廿也是来找皇帝的,只是门口遇上了他,阻扰了脚步。
纪廿叹息道:&ldo;大人您上次说的适可而止,便是这样止的吗?&rdo;
谢霖此时已是头脑晕眩,完全记不起上次他与纪廿的对话,只能沉默,尽可能的保持端正姿态。纪廿又劝了两句,谢霖却是不为所动,许是见他实在执拗,纪廿也无可奈何,只好招了旁边一个小厮来:&ldo;你来给谢大人撑着伞!&rdo;
小厮小跑着站过来,结果纪廿手中的伞。谢霖隐约觉得有一只手在自己触碰了自己的头发,只是没有多停留,瞬间便离开了。
&ldo;我下次再来寻皇兄吧。&rdo;
不知是不是自己耳鸣,在纪廿离开时,谢霖隐约听到极为小声的一句话:&ldo;简直比我还疯。&rdo;
纪廿留下的伞,自然是没人会动的,只是看谢霖状态越来越差,再一次扑倒在地时,德顺跑过去看他情况,只见人双眼紧闭,眉头微蹙,若不是手还撑着,便像是晕死过去了。
德顺实在不敢再等,忙着去请求皇帝,或者叫个太医来,免得酿出大错,谁知他刚一迈步,却觉得裤脚被人拽住了,低头一看,一直苍白露骨的手抓着他的裤脚。
这一愣,却见谢霖又睁开眼,直起腰来。
&ldo;多谢公公,不必劳烦。&rdo;
声音嘶哑,却能听出说话人极力保持着平稳,德顺心里一揪,却没办法多说,忽然听得大门一开,出来一个小太监:
&ldo;谢大人,皇上请您进去。&rdo;
德顺一听,立即弯腰去扶,谢霖陡然站起的瞬间,不知腿脚怎么了,整个人几乎都靠着他身上,德顺伸手拦着,心中只讶异,这么高的成年男子,一身骨架居然那样的轻。
男人撑着站起,一直到自己真的能站稳后才迈开脚步,膝盖如同被人碾碎又重组,整条小腿像是遍布蚂蚁啃噬,谢霖走到门边,抱歉地冲德顺笑笑:&ldo;稍等,我缓一下。&rdo;
德顺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见过的人海了去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倔的人,就算已经站不稳了,却还要强撑着把衣服整理好,再抹抹脸上的水渍,用很大力气,试图把脸拍出一些血色。
只是手都冻硬了,再怎么样也是惨白。
谢霖多少将自己收拾的体面了些,走了进去。
室内很热,地龙的热气将整个屋子笼罩起来,地上扑着厚厚的地毯,所以再次跪下时比在门外舒服多了,行礼跪拜,深深地伏下去,等了许久,听到皇帝在上面说道:
&ldo;你还是那么固执。&rdo;
没有准他起来,谢霖也不敢动,一直这样跪了好久,皇帝终于看完手头的奏折,唤他起来。
不等谢霖开口,皇帝便直接问道:&ldo;陈定和写的那本书,你读过没有?&rdo;
这问题问的直接,但皇帝这样问了,也是间接表达自己的信任,相信谢霖没有参与著书一事,至于提及读书,只能是要引出下面的话题。
谢霖猜到了纪渊出事与那书有关,于是坦诚答了:&ldo;臣为断奏折,读过那书。&rdo;
&ldo;嗯。&rdo;皇帝没有什么很大的表情,只是将手中朱笔搁起,再问道:&ldo;那你觉得,书中所说的天下新主,应该是谁?&rdo;
书中没有明确点出名字,只是字里行间都指向纪渊,谢霖斟酌皇帝想要的回答,最终还是放弃解释,挑了个不出错的答案说道:&ldo;臣不知,所谓新主,当由陛下做主。&rdo;
皇帝点点头,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继续问道:&ldo;那书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记得?&rdo;
&ldo;得金土者,得天下。&rdo;谢霖抬头,这一句也是他看完全书后不明所以的一句话,不知皇帝单拎出来,是否有别的解释。
&ldo;那你猜,朕在平王府发现了什么?&rdo;
这下谢霖全不知道了,自己离开王府后再没回过,王府诸事自己也不多插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王府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皇帝没再说话,而是丢了一小布包下去,布包落在谢霖脚边‐‐若非愤怒,皇帝不会这样侮辱人地掷物下来,谢霖只好再次跪下,拆开布包,从里面散出黑色细碎粉末,其中伴有金色小颗粒,看起来像是闪闪发金光的黑土,再一细闻,便是浓浓的硫磺味。
刹那间,谢霖明白了书中所说的&ldo;金土&rdo;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