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翻阅着各地供粮的记录,如今北方开战,各地都发出战备,这事本不归他管,只是他不做些什么,心里总是放不下,于是要了从前的卷宗来看,多少能了解一些。
一支蜡烛很快燃到头,阿福上前换灯,看见谢霖揉着眼睛,眉头紧簇。
小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声音还未发出,看着男人苍白的面孔被昏黄的烛光染成暖色,又觉得不合适说,咽了下去。
换完手里的灯,再将白天晾起的衣服收回来,谢霖也放下了手中的卷轴。
&ldo;这两天天气稍微暖和了些,衣服一天就能干了呢。&rdo;阿福手上叠着衣服,说道。
谢霖站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后腰,说道:&ldo;那挺好。&rdo;
春日的天气就是这样反复无常,那场雨夹雪之后,天气很快转暖回来,某一天早晨谢霖如往常一样出门,却惊讶地发现,春花竟全开了,或许是昨晚一次盛开,或许早就等着谢霖的注意,只是总在忧心的人没有注意到树枝抽芽长苞的过程,只有在全部盛开之时,大片鲜艳的粉白色才吸引了他的注意。
久坐使得腰背僵硬,谢霖小心活动着,心里却飞到北方去了。
&ldo;不知道北疆还冷不冷。&rdo;心里怎样想着,话也这么说了。
阿福正在叠最后一件衣服,闻言手中一颤,折好的衣领翻开一个角。
谢霖自顾自地呢喃,又垂下头叹了一句&ldo;罢了&rdo;,忽然听到阿福说道:&ldo;大人原谅王爷了吗?&rdo;
他抬起头,看到小孩一脸纠结的模样,倒不是李屹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眸闪烁间藏着些别的情绪。
&ldo;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rdo;谢霖笑了笑,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好像从某一瞬间开始,那些过往都无所谓了,甚至有些他都记不清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谢霖走到镜前拆发,今日无需上朝,只简单梳了个髻子。阿福去帮他弄洗脸的水,不一会儿,端着铜盆进来。
水声淅淅沥沥的,小孩难得沉默,一晚上过去了,他注意到阿福好多次都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他也不问,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直到安顿着自己上床,要躺下了,阿福将汤婆子给他塞进被窝,要离开的时候止住了脚步,苦恼地甩了甩头。
再不说,谢霖就要睡了,没有机会了。
终于,阿福盯着床头的木雕,深红色枸木带着沉沉的香味,控制不住地开口了:&ldo;那东家怎么办?&rdo;
&ldo;谁?哦。&rdo;谢霖一瞬间没明白阿福在说谁,自己反应了一下,想起来如今阿福受雇于游筠,后来便一直叫游筠为东家。
这么说起来,游筠已经很久没不请自来了。
自从游筠帮着谢霖找下这间房,又一起吃了搬家酒之后,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自居为谢霖朋友,时不时就要窜过来打扰一下,只是好像在谢霖发现陈定和著书一事之前,就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ldo;大人您如今又为王爷办事,叫游大人知道该怎么办?&rdo;阿福解释自己的困惑,脸上全是苦恼。
他就是个乡下来的小奴才,最会的就是照顾人,那些政事什么的他一概不管,只顾得谢霖起居康健,那就是他顶天的大事。但纵然他再怎样蠢,也知道谢霖如今又回去为纪渊做事了,单就那天下雨时大人伤着腿湿透了回来,他就猜到了‐‐没有别人能将向来体面的大人折磨成那样。
只是他虽然痛心,但也尊重谢霖的选择,甚至谈不上尊重,哪轮得到他一个小奴才发表意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主子受委屈的时候狠狠瞪一眼罪魁祸首,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可这次不一样,在知道谢霖重新帮衬纪渊之后,另一个人的面孔时常出现在脑海里‐‐他的美东家。
上位者的情感纠葛他不懂,他只知道美东家一直在追求谢大人。美东家人美心善,谢大人俊俏温柔,两人一对那是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了。虽然东家爱玩了一点,但阿福自认阅人无数,村里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他一眼辨出原形,在他的火眼金睛看来,美东家是个好郎君,只是性格跳脱些,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如今大人又和王爷在一起了,虽说不知感情如何,但美东家心里绝对不好受。
果不其然,美东家没再来找大人。
平日白天大人出门,美东家往往下午就来,会自己待一小会等大人回家,两人单独地说点小情话,然后美东家再离开,可已经好久了,将近一个月,美东家都没来。
每个下午,阿福自己守在院子里,盯着那两棵桃树抽枝发芽,直到花都开了,游筠还是没来,于是今天他终于忍不了了。
阿福自己心里九转十八回,谢霖却完全不能理解,只能歪着头问他。
&ldo;就是……东家心悦您,您又……&rdo;阿福支支吾吾的,谢霖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小孩实在可爱,游筠嘴里没一句准话,他居然全信了。
&ldo;为什么这样想?&rdo;谢霖笑着问。
&ldo;东家亲口说的!&rdo;阿福理直气壮,这可是游筠自己说的,他在追求谢霖,每次来家里玩时带的那些糕点,也都是为了哄谢霖开心。
小孩坚定的样子分外可爱,谢霖居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温和说道:&ldo;可他也说过喜欢你啊。&rdo;
阿福瞬间涨红了脸,声音都抬高了:&ldo;我没有!&rdo;
美东家是喜欢逗弄人,或许尤其喜欢逗弄他,不着调地说过几次,动作也不安不分,但阿福知道美东家的心是在谢霖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