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站在小湖旁,垂髫杨柳,随风依依,当时他最难过的日子里,陈定和总会陪他在小湖旁散心,带一两壶梨花白,伴着湖面吹来饱含水气的风一饮而尽。
老人从来不直接开解他,只是带他看看小湖日渐干涸缩小留下的痕迹,水岸边长着新草,草高而茂。
他们或许会谈天聊地,或许只是默然静坐,怎样都很自在。
有陈定和在,无人敢在翰林院里以市井之言冒犯谢霖,谢霖在那些日子里重新站稳脚跟,叫众人知道他谢霖不是谣言中那样无道无义,不知廉耻。
故人不再,公道荡然,谢霖知道自己早该习惯,只可惜胸口依然空荡荡地疼。
风中水气如旧,杨柳时时依依,可手中梨花白却如眼泪般艰涩,男人终究是撑不住,在这个从来平静的湖边,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我真勤劳嘿嘿嘿
风雨欲来
李屹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抬脚进了翰林院。
这些日子谢霖要他每隔两日去一次赵太傅那里,接受教诲,也帮着做些事情,纵然他心中实在不愿离开谢霖,只可惜先生去意已决,李屹只好在自己仍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尽可能地照料好谢霖的身体。
迈进湖畔方庭,远远便见谢霖已经坐在堂前,李屹加紧两步上前拜下行礼,只是身子伏低,却久久没有听到起身的命令。
李屹心中一凛,面色不动,一直等着谢霖让他起来。
等了好久,终于是听到谢霖开口:&ldo;起来吧。&rdo;
声音平淡如常,若不是刚刚过分久的沉默,李屹还听不出有什么问题。
少年站起身来,没有先生的允许不敢去旁边坐下,便直直地立在堂中。
谢霖抬手从桌上拿起几张折本,示意李屹,眸中满是失望:&ldo;我想先听听你的解释。&rdo;
足足七封参奏,全在讲同一件事,纵然没有圣上明确的批示,可也不该不向谢霖交代,这不是李屹会犯出的愚蠢错误‐‐只能是故意知情不报。
谢霖相信李屹不会包藏祸心,只能是有自己的原因,于是纵然失望,他也想先听李屹解释。
风过堂前,吹起少年雪白的衣袂,李屹直挺挺跪下来,仰头望着谢霖:
&ldo;学生有罪,请老师责罚。&rdo;
谢霖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继续说。
&ldo;在见到第三份文书的时候,学生就想上报先生,只是那天夜里,平王殿下连夜前来……&rdo;
李屹从来都看不惯纪渊,不论是从前在王府欺辱谢霖,还是后来谢霖明明都搬出来了,却仍纠缠不清,所以那天夜里纪渊来找他的时候,李屹甚至还想闭门谢客。
只是那人毕竟是个王爷,家中父母知道了来人身份,更是不断要求李屹将王爷接近门来,他只好见了纪渊一面。
纪渊当时十分着急,开口便直接询问李屹是否收到关于市井反书的折子,这些事情轻易都不得外传,于是李屹没有开口,只冷冷看着他了,纪渊也没有追问,只是嘱咐他:
&ldo;之后或许类似的折子,劳烦你不要交给谢霖,只按正常流程处理就好。&rdo;
&ldo;为什么?&rdo;
&ldo;养之重忧虑,这一事关乎故人,担心他顾虑伤身。&rdo;
提及谢霖身体,李屹自然重视,他继续追问了几句,纪渊只简单回答,最后说到:
&ldo;这事与他无关,本王知道他正情愿前往北境,正好送他出去躲个清净。&rdo;
那夜纪渊神情焦急,面色凝重,想必事情确实麻烦,李屹大概摸清一二,又考虑了一晚上,终于是决定同纪渊合作。
果不其然,那日之后的折子来得愈急愈多,李屹便全都悄悄压下了,更不知道纪渊用了什么法子,谢霖始终保持上朝,也没有旁人向他提及此事。
居然真的一直瞒到现在。
解释完,李屹伏下身去,静静地等谢霖的审判。
毕竟是自己最信任的学生背叛了他,不论理由是什么,先生心中总是不好受的。
空气又凝滞了许久,谢霖慢慢接收着李屹交代的信息,过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屹,虽然有所隐瞒,但初心却是担心自己,他不由怀疑自己是否过多地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模样,居然让李屹如此忧虑。
面对这种与亲近之人之间的矛盾,谢霖总想着回避‐‐他没再多说,只是让李屹起来,再将现在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事情很简单,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市井舆论,只是这个小官机警,抓住源头的书籍,开始不断调查,封折子递上去了,圣上虽没有批复,却不一定就不知道此事‐‐甚至可能知道的比这折本中查出的还要多。
书中内容主要以江北疫疾为始,言朝中尸位素餐,中宫早应易主,甚至还隐晦地点出了新主为谁‐‐这才是关键的部分,著书人没说明白,引用星宿方位,只言片语,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比起真心批判朝廷,更像是等着某些人慌乱后对号入座的无饵鱼钩。
陈定和与谢霖关系亲密,若是顺着著书人去盘查,自然会找到谢霖身上,更不要说他在陈定和离开京城后,还曾找机会与他互通书信,虽然只是报个平安,但依然是可以被人拿出来做文章的错误。
至于&ldo;中宫新主&rdo;自然不可能是谢霖,当年帮助陈定和逃脱死刑,如今又掌有政权,风头正茂的候选人,只能是纪渊。纵然谢霖和纪渊婚内关系不好,可一荣难说俱荣,一损却定然俱损,所以那天见到纪渊,男人才是一副疲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