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左闻丘,前一日刚见过。
那时左闻丘刚从安王府被抬出来,虽然满身是伤,精神却还很好。
对着谢霖大骂纪常,骂他狼心狗肺,骂他欺师灭祖,竟然敢把屠刀指向自己的老师。
纪常会动怒,这是他们都想到的结果,只是进谏之后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
因为没有具体的证据,皇上虽然起了怀疑,却被纪常一一反驳,最后皇上也只是停了纪常监管江北疫疾一职,不轻不重地派了大理寺调查。
江北疫疾依然由原来的官吏负责管理,这表明虽然停了纪常,可他手下的人还在岗位。
当晚,左闻丘便被抓进安王府。
谢霖对此十分自责,认为自己没有劝住左闻丘进谏,最后落得一个两空的局面。
但躺在病床上的左闻丘却大无所谓,反而说道:&ldo;既然进了死局,总要有个破局之人!这小崽子……&rdo;之后又是大骂纪常三百句。
左闻丘的宽慰让谢霖好歹放心了些,好歹兵权已经收回,事情也有所好转。
可为什么前一晚还好端端的人,今日便要死了。
谢霖想不明白。
左闻丘的茅屋收拾的很干净,他没有仆人,谢霖请了周边医馆里的小学徒来照顾他。
茅屋门口已经被倒满了药渣,整间屋子全都是药臭味,窗间一盏烛火幽幽地闪烁。
谢霖快步进门,屋里烧足了炭,将一处小小的茅屋蒸得暖烘烘的,他希望自己见到的依然是昨夜那样兴奋激昂的太傅。
可左闻丘就躺在床上,烛火气若游丝,谢霖扑过去。
&ldo;太傅……&rdo;谢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没见过这个骄傲的&ldo;左将军&rdo;这副模样。
左闻丘艰难地睁开眼睛,像是睡了很久,喉头滚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向谢霖打招呼。
&ldo;怎么会这样,&rdo;谢霖看着面前几乎成灰色的人,转头问旁边的小学徒,&ldo;怎么会这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rdo;
学徒没有作声,倒是左闻丘又吭一声,叫谢霖回过头来。
左闻丘声音十分微弱,谢霖只好凑到他嘴边:&ldo;生与死,大不相同,这是纪常明白的。&rdo;
太傅声音一顿一顿,但仍继续坚持,&ldo;第一个死的,是破局。&rdo;
谢霖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左闻丘的意思。
&ldo;而活着,是为了给破局人,准备时间。&rdo;
&ldo;不,&rdo;谢霖猛然摇头,&ldo;不能是你死,我不信。&rdo;
左闻丘看着谢霖像小孩一样重复着不信,笑了出来,复又说道:&ldo;你不会不信,我与纪含,没有差别。&rdo;
垂死之人的笑,依然像平日那样开朗,只是不知又想到什么,左闻丘叹了口气,像是要把生命中最后一口气也呼出来:
&ldo;你与纪渊,多说说话,他明白的。&rdo;
太傅最后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学生和最交心的挚友,世事弄人,他要这样荒唐地死掉了,只不知谢霖和纪渊这对孽缘,能否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