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恐惧从胸口蔓延开,啃噬着四肢百骸。李京如按住胸口,眼梢微颤,“差一点。”
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从小李景唐就教他,永远永远不要向他人吐露分享创伤——除了可以跟哥哥说。
纠正中心所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是比全身裸露还要私密的事情。这种等级的丑陋事件,就算只为了面子着想,他也应该拼尽全力压下浓烈的诉说欲。
而最要紧的……
他面对的是不是别人,是关万春,他曾和这个人分享过一些不美好的经历,也被这个人亲眼见过鼻青眼肿的模样。只是,这件事无论从性质还是细节上,都大大超过了他能接受的暴露范围。
自尊心不允许他犯这种蠢。
他最好还是尽量维持一个比较美好的形象。如果他们以后在何去何从这件事上谈崩了,无法更进一步了,他至少……至少还能是一个拿得出手的暧昧对象。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外面敲门,关万春的声音像蒙在保鲜袋中,混混沌沌传进耳中:“你好了吗?”
李京如心中霎那失重。他从地上弹起来,“好了好了”,然后拉开门。
关万春表情很奇怪,杂糅着疑虑与担忧。
李京如呵呵干笑两声。
关抓起他的手,垂首道:“你上厕所没洗手?还是上厕所是假的?躲我做什么?”
李京如只犹豫了半秒,“我邋遢,从来不洗手。”
睫翼下眸光转淡,关万春显然没信他的鬼话,抬头将视线定格在他脸上。李京如心虚得连连后退,直到腰间抵上生冷坚硬的洗手台。
“做什么啊…?”他小声嘀咕,然后眼见关万春也跨了进来,还顺手关上洗手间的门,落了锁。咔哒——李京如连连左右乱瞅,打起了落荒而逃的注意,然而米大空间内关万春的存在就像一座山,将去路死死挡住。
李京如嘴角下拉——心如死灰,燃不起来的那种。
关万春推着肩膀让他转了个方向,然后双臂环着将他双手并拢,摆成手心朝上的姿势。
李京如想缩手,关万春就左手单手握住两只手腕,右手从侧边打捞过洗手液,食指稍一用力,散发着海盐气味的蓝色啫喱落在他手心。很痒。
背,腰,腿都严丝合缝被后面的人抵着,前面更是紧密相接,没有空间供他前进。被牵制的境况让李京如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蜷起手指,为难地动了动后脑勺,“不要这样。”
关万春问:“跟我说说又怎么样?”
李京如反问:“我不想说又怎么样?”
关万春说:“不怎么样。”然后像模像样给他洗起手。
手心处的冰凉被按压揉搓,继而指间缝隙传来酥麻感,像被小动物柔软的舌尖舔舐着,电流蔓延至指尖,又从指尖流回到手心,化作一条灵活小蛇,带着恶趣味在他身上乱窜。
李京如咽了下口水,不敢看镜子里的另一个人,于是低头目不转睛盯着洗手台。
白色泡沫包裹之下,带着薄茧的另一双手在他掌心指缝敏感处游走摩擦。耳畔温热的呼吸更让他汗毛直立。
这是洗手吗??
李京如无声地阖上眼睛,期望游离出这区域。
但与预期相反,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生令他无措又崩溃的变化,意志出走计划终以失败告终。
李京如头顶直冒烟。他猛然睁眼,用力挣扎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细,“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顶到了,不,挤到了。痛得灵魂出窍。
身后人说:“行。”
大股凉水“哗”的一声从水龙头泻下,不到几秒便将泡沫一洗而尽。门往旁一移,新鲜空气奔腾涌入小小空间。
关万春退到走廊对面,抱肘靠在船壁上,微一挑眉,表示准备好了,你可以说了。
眼前人的倨傲犹如飞刺,深深扎进李京如的自尊。他心中怒火腾起,屈辱与不甘交织着轮番轰炸理智。
他没有像初次见面那样忍耐下去。
他抡拳砸向关万春的脸。
我跟别人一样吗?
关万春也没有躲,生生把这一拳挨了下来,然后抬起手背擦掉嘴角的鲜红,平静说:“扯平了,说,我想听。”
李京如倒吸一口凉气。
他只知道这个人不一般,没想过这个人还能这么变态。
他不说又怎么样?说不说是他的自由。你想听我就必须说吗?
丢了脸算谁的?
丢了脸能包分配吗?会负责吗?
李京如气不打一处来,一吐为快,“是,我当时是去了一个类似疗养院的地方,主治医生是一个奇葩,认为这一切的一切跟x冲动有关,他让我住院,然后对我进行了完全不正规的治疗,他给我看了很多很多的片,一天到晚24小时我的耳边都是啊啊啊……说不定比你这辈子看过的都多,然后给我时不时来点友情连环电击,跟折磨犯人似的。反正如你所见是没治好,但我再也看不得任何片子了。呕。”
“……什么东西啊!草!这个世界上什么奇葩事都有,反正他就是靠折磨我获得心理快感。”李京如喘着粗气继续说,“你现在知道了,以后都能拿捏我了,满意了吧?”
脸上冰冰凉,他手一抹,得了,又窝囊哭了。
关万春招了招手,李京如往前走两步。关顺势搂他,与手上为了强调安慰而加重的力气相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说出来就好多了。怎么又哭了?”
李京如趴在他肩上说:“我现在有点讨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