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午时了啊,”沈怀昭叹气,“饭不着急吃,先起来洗漱吧,一会儿宫里还要送东西过来,得谢恩才行。”
“姑娘怎么知道的,饭都不吃,一会儿要是没人来不得饿着。”
莹珠扶着颤颤巍巍爬起来的沈怀昭追问道,沈怀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闻言强行打起精神安抚她:“你就当我料事如神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莹珠不满地嘟囔几句,但还是心疼沈怀昭,不再多问。
莹珠手速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就盘出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着重给沈怀昭眼下多敷了些粉,刚整理完就有丫鬟推门进来低声禀报:“姑娘,宫里来人了,唤您去前院。”
沈怀昭抚平因为坐着梳妆而略微褶皱的衣裙,闻声站起:“走吧,不要让人多等。”
带着莹珠一道往前院去,沈怀昭到正厅时,来人正姿态闲适地坐在座位上吃茶,一张雪白圆润的脸银盘一般,笑意刻在脸上,瞧着像一尊慈祥的弥勒佛。
沈府下人们与来人同处一室,一个两个连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处,垂着头死死望着地面。
沈怀昭脚步微顿,下一秒笑意更甚:“姜总管,您怎么亲自来了。”
面上笑意端庄,沈怀昭心中不安。
大内总管姜胜,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真正在宫里搅动风云的人物。
比他一人之下的权利更有名的,是他酷烈的手段,他掌控下的慎刑司手段残忍闻所未闻,近年来甚至有不少宫女太监听闻入慎刑司受罚后选择当场自尽,恐怖可见一斑。
姜胜掀起眼睛,冲沈怀昭笑的一派和气:“沈大姑娘安好,奉陛下命令来给您送张请柬,几日后春闱诗会,还望沈大姑娘能赏脸。”
侯在一旁的下人垂着脑袋借过姜胜递来的请柬,奉到沈怀昭手中。
沈怀昭接过,平举请柬,先对高堂一拜:“臣女多谢陛下。”
姜胜侧身躲过,口中满意:“既然沈大姑娘收到了,那老身便去下一家了,世子殿下的请柬还未送到。”
沈怀昭直起身子,心弦微动,姜胜话里内容让她有些在意:“姜总管可要再歇息一下,沈府鄙薄,比不上宫中珍宝繁多,唯有茶树可堪一提。”
父亲不在京中,失忆后的沈怀昭没了得知朝中事的途径,也就把握不住陛下的想法,姜胜多留一会儿,她也好多套些信息。
“不了,”姜胜摇头,“世子殿下与沈姑娘一般,都是陛下放在心上,指明要亲自送柬的人物,陛下挂念,老身早去,也好尽快回宫复命。”
姜胜身后的两个年轻太监弓着身子绕到姜胜面前,以几乎对折的模样卑微地弯腰伸臂,姜胜搭着手起身,冲沈怀昭点头告别,缓缓出了沈府。
沈怀昭愣在原处,缓缓攒紧请柬,低声吩咐下人:“安排人去永王府外面盯着,看姜总管留了多久。”
“是。”下人俯首应是,沈怀昭和莹珠一道往回走,莹珠看了眼被沈怀昭揉成一团的请柬,颤颤巍巍地问:“姑娘,不打开看一下吗”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都知道了吗。”
沈怀昭嗤笑出声,非要她和祝祁安去诗会,还能有什么好意不成。
把算计他们摆在台面上,陛下比两年前行事更加过分,无所顾忌。
回到屋里时午膳已经备好,整齐地码在桌上,沈怀昭其实没有胃口,架不住莹珠软磨硬泡,还是坐下来吃了几筷子。
用完膳她也歇不下来,心里始终揣着事情,索性坐在廊下,压住被风吹起的裙摆,静静思考起事情。
不对劲,沈怀昭想。
从宫中出来,最近的应当是永王府,姜胜来从宫中至沈府还要特意绕过两个坊市,再去永王府更是直接兜了一圈。
姜胜为何宁愿绕远,也要先来沈府送她请柬?
沈怀昭大致猜到了原因,提着的心彻底落了下去。
之前他们都猜测这场诗会,是特意特意给这太子和祝祁安两人设的一道鸿门宴,而她不过是个有点名气的添头。
太子与太子妃应当也这么想,不然人员名单也不会先递给祝祁安。
但观姜胜行事,她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这场诗会,陛下是冲着她来的。
太子名单上那些人,在陛下心里,按理来说顺位都应该在她前面,却是她第一个受到请柬。
沈怀昭坐在廊下发呆,这时恰有小厮来报,说是暗探已经从永王府归来,问她是否要见,沈怀昭想了想,站起身道:
“喊他进来。”
小厮俯身应是,下去喊人,没过多久一棕衣青年便垂着头进来,头上还带着遮阳的帽子,将面孔遮了大半,还生怕被人发现一般,特意将帽檐又向下拉了几分。
沈怀昭站在上首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来人走到廊下停住,她才反应过来,沉着脸厉声唤来莹珠。
“把院里所有人都带到偏屋,一个都不许少,看好他们,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出来。”
莹珠犹豫地张了张嘴,有些奇怪,但沈怀昭脸色实在难看,最后她也没敢问,说了声好后赶紧依言去办。
沈怀昭站在原地等着,和男人一高一低,好似对峙。
莹珠办事很快,借着有事要说的名义把人都聚了起来调走,方才还有人走动的院中沉寂下来,沈怀昭见人都散去,望了眼始终垂着头的男人,缓缓走到他面前。
“抬头。”沈怀昭命令道。
男人慢慢摘下帽子,露出帽檐下被遮住的脸,许是因为脸上没有表情,俊秀的五官被凸显的淋漓尽致,更显得他眉宇出尘,飘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