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心道,这丫头倒是有耐心。
冬月里落了一场雪,山便封了起来,皑皑白雪挂满了树梢,光秃秃的枝桠上不再有一个果子。范大娘不再上山,但好在隆冬来之前,她费了力将果子屯了些,陆凝才不至于无果可用。
一日,陆凝同范大娘围着呼呼冒烟的炉子说着话,炉子上煨着一壶橙红的茶饮,边上零散放着几个橘子。
范大娘伸着满是老茧的手到炉子上,叹了口气“眼瞧着大雪封山,眼下药材没法采,倒只能仰赖着你这点儿东西了”
陆凝笑着“无事,左右总能换些钱挺过去”
“嗐,不过也不用太担忧。等这场大雪过去,总还可以去山里瞧瞧,有些药是要这个时间去采才行”
“是吗”陆凝抿了口酒暖了暖脾胃。
她这些茶饮,经过范大娘一个秋天的极力宣传,现在在镇上也算是小有名气,大家常常带一壶回去在火上温起来,在大冬天里也能取些暖。
这样一天下来大抵还是能赚上一些,如今果子还有剩,再加上她地窖里还存了些酿饮,眼下倒不是很担心。
炉子呼呼冒出的烟冲上房檐又飘下来,范大娘咳了几声道“你这炉子,是该换个新的了,这样大的烟,夜里可不好睡。”
那炉子前几日才被陆凝拿出来用上,但炉子不是好炉子,用的炭也一般,每每烧起来都能熏得人头疼。
陆凝不留神也被烟呛了下,缓了缓说“等钱宽裕些时,再打算吧”
“不过我说啊,你家里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儿?”
陆凝想了想,不知如何说,阿钗却在一旁愤愤不平“还不是我家夫人容不得人,她”
“阿钗!”陆凝喝住了她,对范大娘说“来这里静静心挺好的”
见她不太想说,范大娘也没再问下去,又问“对了,听村里人说说祭祀礼每家要出一些祭礼,你打算好了吗?”
陆凝左右想了一会,道“我这家里也没什么好用得上的,就,去镇上买两坛酒带去吧”
“也行”
“大娘怎么打算?”
范大娘苦笑了下“我是外来户,虽说在这村子里住,到底算是外人,每年祭祀礼,我家倒是不参与的”
陆凝顿了半晌,没说什么。
临近祭祀礼的前两日,村里族长倒是鲜见地来了陆宅,陆凝正站在院子里剪拾花枝
最近天冷,院里的时令花也开的不大好了,她将剪下来的花瓣理了理放进篮子里,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阿钗放下她手里的活计跑去开门,瞧见是族长,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族长伯伯,您怎么来了?”
族长站门口往里看了看,“你家主子呢?”
阿钗回过身喊了声“小姐,有人找”
“阿钗,不得无礼,将人请进来吧”
陆凝倒了杯茶递过去,问“族长,是有什么事吗?”
族长道“唔这次祭礼想必你也听说了,今年秋里收成不错,所以今年的祭礼要筹备地正式一些。我们陆氏这些年也就文远这一门有出息,如今你能回来,想必文远心里还是有我们这些族人的,那是不是届时京里那边”
陆凝面上仍旧是淡淡地,心里却斟酌:如果跟他说自己是被人家赶出门的,族长会不会当场翻脸走人?
于是说道“族里祭祀是大事,父亲在京里公务繁忙,我一个小姑娘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既是族中大事,我自当跟父亲传一声,但是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族长连连称是,又道“也不是我多话,我们族中人多,你来这么些日也没怎么跟大家来往,反倒看着和那户姓范的人家关系亲近。虽说同在一处住,她们到底是外人,你一个小姑娘,往后还是警醒着些好”
陆凝扯了扯嘴角,面上跟他打着太极“自来到这里,范大娘帮我不少,虽说是外姓人,但凝儿心里总是感激的。不过,族长叮嘱的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见她好说话,族长面上神情更为祥和了些,道“这就是了,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往后缺了什么,尽管去兰婆那里找我,往后也尽可以和大家来往着些”
陆凝“知道了,多谢族长”
一番客套后,族长方满意地离去。
阿钗说“小姐,族长这是想让我们去请老爷回来参加他们那个什么礼?”
陆凝摩梭着手里的杯子“倒未必,他知晓父亲在京中是什么身份,必是不可能来的,估计也只是想借我的口同父亲传个话,缓和一下关系吧”
陆凝心中想,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但不管怎样,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姐,别说传话了,她这个便宜爹怕是都不知道她被蒋氏送来这里了吧。
祭祀礼前一日,阿钗嚷嚷着拉她去看热闹,陆凝拗不过,便跟着一起去了。
清水溪边上的空地上提前架起了一座一人高的台子,原来是族长请了一班戏台过来吹吹打打,一群孩子在底下钻来钻去,笑声嘻嘻哈哈的。
台上那些人商量着明日的曲目,陆凝觉得这画面有趣,站在一边瞧了一会儿后,就见其中一个人个子高大的人走下来,到水溪边上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那条看起来吓人的疤登时褪色了不少,不一会儿就变成一个格外清秀的男子。
陆凝看着新奇,出神地看了一会,那人已经将脸上的颜料都洗了下来。
约莫感觉出来有人盯着他看,回过头来时正好碰上陆凝的目光,拧眉站了一会儿便走了过来,直言道“小姑娘,你方才盯着我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