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女声传来,已然是恢复了的沈菁。
颂儿连忙应着,支走丫鬟的沈菁起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想倒入喉中解渴,忽而一顿,想起这冷茶,对这虚弱的身体可不好,便又放下来了。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沈菁撑着下巴,消化了自己复生这件离奇的事,还附到了镇国候和长公主之女沈菁的身上。
想当年这二人的结合可谓是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斗了一辈子的两个人竟然结亲了。
君主年幼,镇国候监国,长公主又权势滔天,牝鸡司晨的谣言满天飞,六年过去,二人如今也不过是流于时间洪河的一坯黄土罢了。
只是苦了沈菁,在京城为质,寄人篱下,养得一副怯懦的小白花性格,父母在世时远在边境,几乎见不到面,如今因病去世,一介孤女,多少人想要算计这孩子啊!
沈璟用另一手搭上自己的脉搏,发现沈菁儿的身体并不像那太医说的那般简单。
这并不是某种毒,而是蛊,这蛊名为牵丝蛊,有母子两蛊,母蛊可在千里之外控制子蛊生死,只是需要自小培养,若没有个十年绝无可能如此之深,她只在岭南的禾禹见过,只怕这背后大有文章。
这蛊与宿主同死同生,因为沈菁的到来,它进入了假死休眠期,能隐瞒了幕后之人一时,却隐不了一世。
既然承了这具身体,那么这个仇她一定会替沈菁报,更何况,她还算是自己的小侄女呢!
许是死了一遭,沈璟格外爱惜这来之不易的脆皮身体,她披了件素纱单衣,走出里屋。
看向门外将落未落的梨花,忽而吹来一阵风,将其吹落,沈菁抬手,只见那梨花被风吹着打着旋正好落于手掌。
她眉眼带笑,耀眼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仿若神女降世。
这一幕恰巧被前来祭拜的客人看到,之后镇国郡主姿颜姝丽,绝异于众的传言就此传开。
翌日,是镇国候和长公主的出殡的时候。
浩浩荡荡的仪仗自京师到漠北,路上之人无不行跪拜礼,痛哭流涕。
其实对于百姓而言,上位者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护他们安康的人,守着边境,为了他们流血的人,他们一直都知晓。
他们的陵墓早在成婚之际就选好了,在漠北的落霞山上。
作为陵寝,它不似平常贵族选了一堆金银做陪葬,二人同棺而葬,并无多少财宝,只是外面看起来分外奢华,就像京城中的长公主府般。
自落霞山脚至最高处修建了九百九十九道汉白玉阶,两侧山林早便遣人精养着,陵寝附近更是种植着几株从云贵移植而来的千年金丝楠。
二人无子,只有沈菁一女,看着下棺的二人,饶是沈璟看惯了生死,也不免伤感。
她下令让众人屏退至山下,在附近挖了一个小墓,用随身的簪子刻了“沈钰璇之墓”,鲜少人知晓菁这位年幼的镇国郡主的名和字自出生时便由天机道人赐名,她的父母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也没来得及知晓。
沈璟将沈菁出生时父母送的玉佩埋入,做好一切后,她端着一壶酒,在这两座坟墓前席地而坐。
“师兄,师嫂,虽说我从未见过你们,但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记得小时候师傅在我耳旁唠叨,都出茧子了。”
“小侄女就在你们旁边,我这人虽说没什么本事,但就这一身武艺和医术还看的过眼,小侄女的仇我一定会帮她报,你们放心吧!”
世人只知高深莫测的天机道人有两徒,一位是响当当的镇国候,另一位却不知晓,只当其身份尊贵不想透露身份。
却不想是个雪天里捡来的孤女,因自小跟随师傅看惯世间颠簸流离,心里堵了一口气,想像师傅证明女子也可以顶起半边天。
于是便扮做男装名为沈璟,自军中小卒做起一路走到了三品征将军的职位,一路上看惯了生离死别。
从一开始的赌气到后来真的想为这个偌大的王朝,众多的百姓做些什么,只是官场纷争,沈璟脾气又直又犟,得罪了不少人,最后死于沙场之上。
沈璟说完这话,将一壶酒浇在地上,接着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转身离去。
她没看到,身后的墓上有两朵马蔺花悄然生根发芽,还有一株小芽被护在其中。
沈璟下山至半山腰时,突而下起雨来,淡烟疏雨,沐露梳风,竟有几分情趣,撑伞伫立其中。
她仅着黑色直裾服,头上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三千青丝,很是素净,走在台阶上,颇有几分飘逸之态。
“噌———”一阵剑气传来,一群黑衣人自草木葳蕤处突袭,一柄长剑直指沈菁颈间。
沈璟察觉到了这气势,虽率先避开,但脖颈处还是受了伤,她心中暗叹不好,这具身体太弱,又无武器傍身,对方来势汹汹,只怕不好对付。
她一边闪避着棘手的黑衣刺客,以手中纸伞做器,向敌人致命关节处攻去,但没过几招,纸伞便被利刃劈的七零八落,沈菁趁此放了信号弹。
黑衣人们步步紧逼,不消多时,沈璟就被迫从白玉阶上退至一处山崖处,而从山下赶来的羽林军终于赶到。
没管在身后众多的羽林军,那群黑衣人只管向沈璟奔杀而去,一点不顾自己的性命,仿佛连着她一起掉下山崖也是好的,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银箭穿膛而过。
看着散落一地的尸体,沈璟半点眼都没眨,安然踏过,顺手拿起了地上黑衣人的一柄剑,将羽林军首领的银胄挑下,不管他铁青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