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灼盯着她看了会,忽然道:“方才回来的路上,秦燕小姐说主峰附近有一丛香雪兰开了,她说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陪她看看花。”
香雪兰是只开在春天的花。但对于修者来说,用神力催开几从花并不是什么难事,这话无非是借口罢了,至于到底是燕寻仙主想见月楼的借口,还是钟灼想支开月楼的借口——
封不语与谢无垢对视了一眼,心里已然有了底。
月楼自然无有不应,她正想去寻雁寻。便换了衣服跟钟灼去往主峰了。
他们前脚刚走出月阁,后脚封不语便大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下方空空荡荡,只能看到屋后空地上时而路过的月阁弟子,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谢无垢也伸出手,用拇指指腹在窗棂上刮蹭,木制的窗棂干净异常,无尘无土,也没有神力的痕迹。
谢无垢点点头,却道:“有人来过了。”
他说得笃定,封不语竟也没有怀疑,反而很赞同。他不像是谢无垢那样可以用神力探查痕迹,但自有一套自己的辨认方法:“师尊在说谎。”
他磨了磨后槽牙:“她说太多谎了。满嘴谎言,那样子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不免几分自嘲。
可不是么,被骗得多了,竟然都被骗出经验来了,这算什么?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来的人是谁,以及,月楼为什么要对他们说谎——按理来说,在现在的月楼眼里,他们就是她全心全意信赖依恋的神,为什么她会对他们说谎?她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对神说的?
只有一种情况……当她开始怀疑,他们不是神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谢无垢道:“萧川柏。”
……
另一头,主峰。
雁寻正在理事堂。钟灼对月楼说的话并不是胡编的借口,雁寻的确提起过想让月楼去陪陪她,只是她没想到那三人那么快就愿意放人,手里的事一时周转不开,月楼陪着她在理事堂坐了半个时辰,她才处理好最后一个弟子,让对方离开。
月楼坐在小桌的一头,看着她。
雁寻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道:“久等了吧?在这里陪着我有没有很无聊?”
月楼摇摇头。
雁寻并不急着同她去看花,她慢慢地沏了茶,将茶杯递给月楼,又扯开话题说了几句有关茶叶的事情,才有意无意般问:“说起来,前几日好似听说有人在月阁附近丢了一枚白色的宝石……”
月楼“唔”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
“怎么了?”雁寻道,“你曾见过吗?”
月楼比了个拇指大小的尺寸:“像这样大小的吗?白色的,发着光,有些粗糙,好似没有打磨过的。”
雁寻眼睛一亮:月楼见过就好!只要她知道在哪里就好办了。就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那就真的是只能大海捞针了。
她点点头:“就是那一枚。”
月楼道:“那就奇怪了,它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荷包里?我还以为是宫人们塞给我的,就把它给封先生了。”
“……”雁寻笑容微微凝固:“他把那枚宝石收走了,有说什么吗?”
月楼摇头:“没呢。先生也不知道是你们丢的,还跟我奇怪呢。”
幸好封不语不认识这东西!雁寻几乎想长长叹气,更幸好的是,封不语是不可能把月楼给他的东西给其他两人看的——虽然他们表面上和睦相处,但也只是在月楼面前维持谎言的伪装假象罢了,私底下还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呢。
而且,在封不语的手里,可比在钟灼和谢无垢的手里好拿多了。只要等钟灼和谢无垢离开,她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去找月楼和封不语要回这件“失物”——至于理由,大可以编一个。
月楼对她所想毫无所觉,其实雁寻的理由很拙劣,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雁寻是可以相信的人,因对她没有怀疑。
雁寻可算是放下了心里头的一件大事——她不敢想象,现在的情况已经如此混乱,若是在这个时候,封不语的记忆被找回,他发现了自己身世,又该是怎样一番混乱。
她笑道:“去陪我看看花吧?”
……
夜幕降临时,月楼被雁寻送回了月阁。
她心里惦念着早时那个陌生人说的话,又惦念着那个人说明天还来,不免有些忧心忡忡。一方面,她谁也不能完全信,另一方面……
一个陌生男人在清晨翻进女子闺房,说实话,场面有够惊悚。月楼没当场把他当成登徒子打走,已经算是鬼迷心窍了。
而且……那个人还莫名其妙亲她!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子、变态!
月楼忧心忡忡,万一他来了,又想亲她怎么办?难道她就让他使坏吗?她的嘴还痛着呢,却谁也不能说。
可是,万一他不来……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的!
怀着这样两难的纠结的心情,月楼完全没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侧的三人之间无言的眼神交流,更没有注意自己早就露馅了——她完全没有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但三人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纠结地脱了鞋,纠结地换了衣服,纠结地爬上床,直到躺好,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依然纠结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像是一团乱麻。
她想得太过入迷,甚至没有注意到,今天本该是钟灼来守夜的——但他没来。
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时间流逝得飞快,月楼再一次翻过身,看到窗外的微光洒在地面,忽然意识到,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