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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再说了，这姑娘是从西京来的，自从三百年前西京覆灭之后，就没听说过西京还有什么高门大户了，这姑娘的家族，三百年前的说不定还有皇室血脉——那可是神明最初现世的地方！那可就不得了了。

老板娘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误打误撞间将月楼的身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把蒸笼里的包子打包好，往月楼手里一塞，将锅碗瓢盆收进摊子里，对月楼道：“月姑娘，在这里等老婆子会儿！等老婆子把摊子收回家再来找姑娘。”

月楼骤然被塞了一怀的热气腾腾的油纸袋，呆住：“……”

老板娘已经推着小板车，一溜烟地跑走了。

她其实不老，看起来也只不过花信之年，完全没有必要对月楼自称“老婆子”，但大约是有一个孩子的缘故，就自觉比月楼高一个辈分，她曾经说过她的孩子常年外出，她的孩子应该也有月楼这样大了。

月楼只能抱着那一袋子的包子，在原地等她。

即使朝阳已经升起来了，早晨的寒风还是有些刺骨，月楼只感觉怀里的温热随着风在一点点地散去，她有点苦恼：这些包子该怎么办？

刚刚应该让老板娘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的。虽然老板娘也卖不出去吧——但总比在她手里浪费好一些。

街边的小贩们依然缩在自己的位置上，领子竖得高高地，半边脸埋在衣服里，在晨雾的朦胧中看不分明，有人缩着脖子，衣服下面压着装饭的小盒子。

月楼抿了抿唇，她跑过去，将怀里的油纸包挨个分过去，第一个收到包子的小贩愣了一下，连忙推脱：“不用不用！”

月楼不说话，把包子塞在他怀里。

小贩犹豫了一下：“姑娘，包子多少钱？”

这回轮到月楼推脱了：“不用不用！我买太多了，给你们分一些，不然浪费……”

小贩揣着手，有点局促，还想再推脱一番，月楼已经走向了下一个小摊子。

第一份包子送出去之后，气氛很快活络起来，月楼接连塞了两三份，已经有人凑上来询问自己能不能拿一份，月楼便点头。小山一样的包子堆很快就见了底，有些小贩到底觉得不好意思，将自己铺子上的东西也塞给月楼，权当作交换。

月楼本来是想当散财童子的，结果一番散财下来，反而收了好多小东西，并不贵重，但有些小玩意月楼没见过，还是很新奇地把它们揣进兜里。

她沿着街道一路走到尽头，把包子分得七七八八了，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老板娘应该快回来了，便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撞进她的眼里。

离街道很远的一个角落，月楼忽然看见一个穿着单薄麻衣的孩子，怀里抱着一桶青菜在叫卖。

那应该是九江的特产，只有这种水乡才会有这种栽在水里的青菜，月楼还没见过。寒风一阵阵刮过，小木桶里的水波荡起涟漪，那一点青翠的颜色冒着头，清凌凌地，光是看着就冷。

她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不远处，雕梁画柱的归一楼矗立在街道的另一个尽头，镀银的花样子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穿金戴银的人们在里头走来走去，步履款款，青衣的弟子们端着托盘带着笑，托盘里的茶杯升起温暖的雾。

就那么几步路，竟然……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为什么……月楼想。他们的神，不管他们吗？

她叫住那个孩子，把怀里的包子全部塞给他，转身就想走，谁知那个孩子却喊住她：“……姐姐。”

一开口，月楼才发现，他的声音也很沙哑。

“怎么了？”她问。

他将手伸进水桶里，捞出两个小小的三角形菱角，放在月楼的手心。而后像是怕她嫌弃，还捞起衣服的一角给她擦了擦菱角上的水：“姐姐，给你。”

他的声音有种被风沙刮过的嘶哑，不知为何，月楼鼻子一酸。

她蹲下身，抓过那个孩子的手，擦干净他手上的水。问：“小弟弟，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小孩子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深得像是一汪墨谭。

月楼又问：“你们的神不管你们的吗？”

小孩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神？什么神？”

月楼握着他的手，冷冰冰的，像是握着一块冰。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在月阁的时候，那位钟灼先生。也是这样，冷得像一块冰。

他们应该是有神的，就像西京那样。月楼在路上听到有人谈论神明，在月阁的时候也听到过那首神明颂歌，跟西京的颂歌一样。

“哪位都好。”月楼道，“祂不管你们的吗？在西京的时候，先生——就是我们的神，祂就会……”

“祂不是我们的神。”月楼话音未落，小男孩便打断了她，“姐姐，你也不要相信神，你是好人，你不要被他们骗了，神是一个骗局。”

“……”月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男孩声音沙哑，但语气比寒风更冷漠，他毫不客气地道：“神与穷人毫无干系，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神就是骗局。”

月楼又惊又怒：“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神怎么可能会是骗局……先生明明……”

“月姑娘！”忽然有一道声音在后面喊她，是包子铺的老板娘回来了。

老板娘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烧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挤进两人中间，热情地道：“家里还有一个烧麦，想着姑娘应该没吃过，拿来让你常常，还热乎着呢！快吃快吃——对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