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画卷。◎
直到被钟灼带着上了楼,来到她自己的房间面前,月楼都还没回过神来。
突然爆发的情绪是很难立刻平静下去的,但对着钟灼那张冷冰冰的脸,就连月楼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你……”
钟灼把月楼放在门前。他长得高,又总是冷着脸,给人一种压迫感,很难谈得上温柔,抓住月楼的手的时候,就像是拖着犯人往前,此刻扶着月楼的肩膀,也像是把她强行禁锢在自己面前。
然而他的动作是很轻柔的,他伸出手,用食指的指节擦了擦月楼微红的眼,他动了动唇,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可能是安慰或者服软的话,又或者他还想说说那个令人讳莫如深的“神”。
但他到底没有没有说出口,只是低声道:
“一路奔波劳累,明日还要出远门,师尊,早点休息吧。”
“那你……”
“我今晚留在这里。”钟灼的语气很淡,但很自然,而且没有反驳余地,“明天跟您一起走。”
旋即他帮月楼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把她往屋里推,道:“睡一觉吧,不会有人打扰您。”
而月楼竟然也没有异议,她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或者对她来说,钟灼替她做决定这件事实在是太平常太自然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顺着钟灼的动作,脚不着地地往屋里走去。
站在一旁的封不语和谢无垢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
钟灼做决定姿态太自然了,就像是他才是这栋小楼的主人,而且,他与月楼也太亲密了。
无论是对封不语还是谢无垢,她自诩为师者,师者便应当有不可侵犯的威严,她是号令者,是上位者,她才是决定这段感情中谁生谁死的人。
但钟灼不一样,他可以决定月楼做什么。只这一个小细节,便可以看出他在月楼心里的不同。
下位者当然也有很多好处,可以撒娇卖乖,可以装疯卖傻,可以毫无顾忌地说点越界的话、做些越界的动作。
封不语和谢无垢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也没有那么深的敌意,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在月楼面前同自己是一样的。
但当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出现在这段感情里,那就不一样了。
“成熟稳重的成年人”这个身份,可以是优点也可以是缺点,但特殊是绝对的优点。
就像桌子上放着两个苹果一个梨,即使月楼没有想从桌上拿什么的意思,但也难免多看一眼那个不一样的梨。
等到月楼房间的屋门一关,钟灼转了个身,三人面对面,场面一时陷入了极度的诡异和寂静。万千言语仿佛堵在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钟灼表情淡淡的,但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就这样僵持住了。
过了一会儿,封不语憋出来一句:“月阁只有三间房。”
——月阁的一楼是用屏风分隔的大厅,根本连墙壁都没有;二楼倒是有三间房,月楼独占一间,封不语住在一侧,另一侧是杂物房;而三楼,三楼是锁着的,从没有人上过三楼。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都是一愣。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一想到要跟其他两人挤在一间房,一时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但如果要离开月楼,那又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按照常理来说,主人各自住自己的房间,作为客人的钟灼和谢无垢挤一个晚上,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但钟灼和谢无垢还有旧怨在。
当初月楼将谢无垢除名时,正是钟灼抓走他的。虽然后来谢家保了人出去,但当事人显然还没释怀,此刻互相对视,脸色难看得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们下一刻就会大打出手。
“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封不语道。
“什么?”
他走到月楼的房前,敲了敲门,理所当然道:“我是师尊的徒弟,房间不够,我当然跟师尊一起睡。”
谢无垢眼神一利,就要拉住他的手,却已经晚了。
但奇怪的是,封不语连敲了好几下,屋里的人都没有回应。
“可能在想事情。”钟灼道,“今天事情太多了,别再打扰她了。我同你一屋吧,那个杂物间就收拾一下让谢无垢住。”
两个“小孩子”最厌烦听到这种以年长者和先来者自居的话,登时炸毛:
“不——”
“我还是去书房睡吧。”
第一句话是封不语说的,第二句话是谢无垢说的。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竟然难得的达成了统一,谢无垢与封不语对视一眼,补充道:“……反正就一个晚上,我去书房打个地铺。”
于是这事就这样决定下来,三人都很满意。月楼不在场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是对上眼都嫌晦气,一句话都懒得在这里虚与委蛇,转身就走。
封不语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他房间朝外的窗户往外看去,恰好能看到小楼后面的木屋,他站在窗前,往外看去。
一身蓝白便衣的谢无垢很显眼,站在人群里就像是鹤立鸡群。他腰间的剑没有出鞘,但剑鞘仍然在阳光下泛着寒芒。自从人们可以操纵神力以来,修者们大多使用神力即时造就的武器,很少再有像谢无垢这样还佩剑的修者了。
他唤了两个弟子帮他搬东西——当然,搬东西只是一个借口,封不语清晰地听到谢无垢与那些弟子的交谈,在谈话中,他有意无意地问了几句月楼的近况,弟子们也没什么防备心,顺着他的话,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就倒了个干净。
封不语猛地把窗关上了。
封不语担心了一整天,怕钟灼和谢无垢会整什么幺蛾子,他这种心态就像是被莫名闯入了标记地盘的小狗,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在启程去西京的这个夜晚,绝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