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已无旁人,伶舟行盯着她恐惧的神情,一宿没合过眼,声音有些哑:“怕什么?”
他拨开萧知云额上被汗水粘糊住的头发,掌心又轻贴上去。虽然还是比他的手心的温度烫些,但应是已不烧了。
伶舟行收回手来,循循问道:“除了怕黑,还害怕什么?”
萧知云挣扎道:“水……水……”
他逼问:“是口渴,还是怕水。”
却没有再得到答案。
像是陷入莫大的痛苦一般,萧知云拧着眉,睡得不大安稳。眼尾沁出泪花,她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眼前之人。
尚有些缓不过神来,落下一滴泪来,积在鼻梁上:“哥哥……”
伶舟行认命地闭了闭眼,忍下心口的不适,烦躁地擦去萧知云的眼泪:“哭什么,是你哥哥吗就乱认。”
萧知云有些发懵,脑子也还晕乎乎的,转不太快。长睫轻颤,不知自己究竟是清醒过来了,还是仍在做梦。
应当是还在做梦吧,她不是在行宫里么。伶舟行怎会出现在此处……还有好几日才到中秋,他应当还在宫中才是。
况且,她喊的自然不是他啊。
萧知云痛苦地闭了闭眼,昨夜里……她按照纸条上的时间去赴哥哥的越,然后在湖边……她想起平南王说的那些话,自己又是如何被推入湖中的。
一看到伶舟行,便是什么委屈也忍不住了,萧知云眼泪汪汪地凑近些:“可……可是。”
这人眼泪擦个没完,看来是真的很难过。偏生又不好教训生病的人,伶舟行烦躁极了,凌声道:“将人带上来。”
侍卫拖着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拽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伶舟行面色沉了沉,对她道:“看清楚了。”
萧知云紧张的撑起身来,以为是哥哥,刚想出声制止,被伶舟行按着仔细一看,又不一样。
眼前的人,好像是平南王。
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身形也像,所以她险些误人了。但却是一张和哥哥截然不同的脸,萧知云慢慢转头看向伶舟行,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看清楚了,他不是哥哥。
萧知云反应过来,抓住他的长袖焦急道:“陛下还知道些什么?!”
郭桓看上榻上一脸茫然的萧知云,不免嗤笑一声。有些人如此蠢笨,单纯好骗,却偏生有这么极好的命,能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里。
就连高傲如长公主殿下,也会在她落水时,毫不犹豫地跳下救她。只是因为她抓着不肯松手,便不顾自己浑身也是湿透,先将她送了回去。
难不成他们姓伶舟的,都被萧家兄妹迷得团团转不成!
门外突然有内侍来道:“陛下,长公主派人来传话,说郭桓还有用,陛下和娘娘可随意处置,只要留他一命尚在。”
郭桓趴在地上,听到这番话后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亲爱的殿下,还是要留他一命,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因为他还有用……
如何才能算留着一命,瞎了眼断了腿,或者被做成人彘,不都还有命在吗。不过他亲爱的殿下,恐怕不会希望留在自己身边的“平南王”,变成这副模样。
伶舟行冷笑道:“朕为何要答应她。”
萧知云抿了抿唇,虽然险些被有心人利用,亦是恨透了地上的人。但想到自己落水之后,若不是伶舟仪一直跟着郭桓及时救了她,恐怕自己这辈子又是要一命呜呼了。
一报还一报,况且长公主想要留着此人,对他扮作平南王之事定是知情的。所以……那也一定与哥哥有关。
萧知云扯了扯伶舟行的袖子,恳求地摇了摇头。
伶舟行警告地看着她,神情很是不悦。这已经是萧知云多少次干涉他的决定了,他是帝王,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的僭越。
萧知云见势不妙,又将爪子伸进他的袖中,偷偷勾着他的指节撒娇。伶舟行脸色极差地看着她,僵持良久才妥协道:“那便将他扔到水牢泡上七天,他若有命,便将人还给长公主。”
见人又被拖了下去,萧知云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她想要开口再问,到嘴边的话又因着伶舟行难看的脸色咽了回去。
“先把药喝了。”病好了再算账。
萧知云接过药碗,双手捧着咕咚咕咚很快便见了底。她难得如此听话将药喝了干净,伶舟行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萧知云忍下想要作呕的感觉,抱着喝干净的药碗,抿紧了唇期待地看向他。
“当真如此重要?”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生在皇家,或许理解不了平常兄妹之间的情谊。也不知道,找到哥哥是她两世的执念。
“可惜朕如今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四年前,萧时序便离开了京城,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伶舟行用手帕慢慢擦干她嘴角的药渍,神色晦暗不明。
竟是如此。
那么,从前的平南王,就当真是她的哥哥了。
其实哥哥总是叫她“小妹”,郭桓的演技很拙劣,她应当早早能分辨出来才是,不过借着夜色,又是关心则乱。
萧知云怔怔地想,可是哥哥受封平南王后,为什么不联系远在清河的他们。又为什么突然离开自己的妻儿,杳无音信。
“朕知道你要问什么,所以才会提醒你,伶舟仪不是什么好人,离她远些。”伶舟行淡淡道,“不过,朕说过的话你回头就忘,可见,是从未将朕放在心上。”
他说这话时,竟带了几分有意的幽怨。萧知云回过神来,欲言又止,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突然想起前几日那个怪异的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