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很生气,也没有被哄好,所以决定单方面不理伶舟行了。
伶舟行当她是只胀了气的河豚,如今是碰也碰不得,好脸色也不给他了,一戳就要爆炸的那种。虽然觉得很好笑,但直觉告诉他这回和从前不同。
所以他压了压嘴角,将眉眼间的笑意也悉数藏住,决定在萧知云消气之前最好不要招惹她。虽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讲道理,这明明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嗯……很难得。
大概是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他竟也觉得世上还有“值得”二字。
好在萧知云没有再把他赶出去,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们仍然躺在同一榻上养病,但萧知云在床中央堆了一条被褥当作分界线,勒令各自一边互不打扰。
但她从小一个人睡的床榻本就不大,怎么能和在养心殿的床相比。
以至于伶舟行偶尔一翻身,就会“不小心”地将她堆起的被褥给压平了。
萧知云:!!!
“……咳咳!”瞬间胀气的河豚睨他一眼,重重两声表示不满。
伶舟行又默默把腿收回去,分外娇弱可怜地继续蜷在那一方之地,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将人早些带回京中了。他能如此悠闲,也是得益于没有旁人来嚼舌根。
若是从前,萧时序定是会来揶揄阴阳几句,起码会撺掇着萧知云和他分床而眠。
不过现在,他已是自顾不暇了。因为伶舟仪待他客气而又疏离,像是真的全然放下了一般。
…
是日,长公主殿下登门拜访了。
她是来带伶舟宸回京的,但也感念萧府这一段时日的照顾,是以十足地全了礼数。她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叫萧如晦不得不受下。
萧知云病已好了许多,披上绒毛的披风,也来前院给他们送行。哥哥也来了,不过远远地站在一边,并不打扰他们。
萧知云不免叹了口气,看来这么久来,哥哥嫂嫂之间并没有缓和多少。
小世子在萧如晦脸上亲了两口表示道别,萧如晦一把年纪,又险些要热泪盈眶了。
小世子脆生生地道:“祖父要记得来京中给宸儿过生辰哦!”
萧知云没见过他这般乖巧的模样,不禁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下她老爹说不定回去就要开始翻账本,看看多年积蓄能否在京中买个小宅子养老了。
而后小世子便走到萧知云跟前,扯了扯她的披风,很是难为情地问道:“贵妃姐姐……你,你何时回京啊?”
萧知云微张了张唇,怔在了原地。
她答不上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想过这个问题,但又刻意地回避了。她在犹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伶舟行也心照不宣地在她恢复记忆后,没有再提过此事了。
但很快就是年关了,连小世子都要回京,更莫说还是陛下的伶舟行了。
朝中本就是团烂摊子,他南下这么久,就算京中有闻太傅在,某些事情也需要伶舟行亲自决策飞鸽传书。更何况如今平南王死了,有心者人人自危,猜不透陛下的想法,心思各异。
小世子没得到想要的答复,又继续拉拉她的披风撒娇。
萧知云揉揉他的脑袋,艰难地道:“好……会,会回去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而已。
“为难自己作甚,”伶舟仪显然看不下去自家儿子这番作态了,上前一拍伶舟宸的后脑勺,“她若不回京,你自己不知道南下来清河么?”
萧知云抬眸对上伶舟仪的眼神,略有些惊讶地看她。
其实她本来还想替哥哥再说些话的。萧知云似乎也从记忆中寻到了什么忽视的东西,才恍然大悟原来重生的不止她一人。
哥哥有着上一世的煎熬,很多事情都埋在心里,总之就是不太长嘴。
但她还没开口,伶舟仪就先将她准备的话堵了回去,淡淡道:“本宫是长公主,有权有钱有好相貌,还有孩子。”
萧知云不明所以:“所以……?”
“所以,不必再强求别的。”
尤其是枕边人。
这话说得竟有几分像少时的公主殿下,带着几分孩子气似的。伶舟仪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萧时序,这是多日以来,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其实怎么会忘记呢。
将军凯旋,策马游街。年少的伶舟仪自茶楼远远看去,只一眼便将他的意气风发记了数年,亦成了她数年的执念。
如今不过是不想再为难自己罢了。
伶舟仪感叹道:“当年本宫抱了侥幸,将他身上的情蛊给解开了,高傲地以为会一如从前。或许若是一直狠心下去,结局会变得不一样。如今一切,不过是报应罢了。”
“不是,”萧知云看着她的眼眸认真道,“不是这样的。”
“若不是殿下解开了情蛊,哥哥不会因前世的记忆而头疼不已。若是没有殿下当年的恻隐之心,我不会出现在选秀的名册上,更不会提前进宫。水患,瘟疫,暴乱,一切会如前世一般发生。”
“我还会有流浪的一天,兴许还会没那么地幸运地成为路边骨。殿下很好,或许,我还应该谢谢殿下。”
“……是么?”伶舟仪眸光微动,旁人尚且避之不及,如今竟也会有人说她很好。不禁莞尔笑道,“天皇贵胄,寻常人家,不过人生一遭,随性随行吧。”
她牵起伶舟宸的手,对萧知云道:“本宫在宫里见到你的第一眼,便觉得是个有趣的人。那时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只觉得宫里被伶舟行搅得死气沉沉的,希望你能活得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