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响起沈怀珵小声的抽气,再开口时带了点哭腔,不胜羸弱:“好……晚安。”
江彦却不想轻轻揭过这件事,说:“今晚庄弗槿的样子也很惨吗?和我当初从火场被刨出来的时候一样可怜?没个人样?”
“不……不是,他不值得可怜。”
“他不配,他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也不配,橙橙,我们在这儿待得够久了,单熵和姥爷还在纽约等我们。”
江彦一向以一种精细入微的恨意恨着庄弗槿。
可今夜,沈怀珵因为发烧而觉得恍惚,冷汗淌进眼角的时候他想,江彦说这番话不为贬低庄弗槿,而是真心要把自己捞出苦海。
我亦飘零久。
从庄理起,几百年荒废,成烟成尘,毫无意义地流逝了。
或许,彻底斩断前缘,就从这个月朗星疏夜起始。
这晚,沈怀珵毫无预兆地梦到庄理,恩公太久没入他的梦,像久不还巢的燕一般,乍然相见,沈怀珵怔忪片刻,才敢伸出手去抚对方青白的面孔。
庄理病中还在翻《离骚》,看得入神,灯油都要燃尽了也恍然不觉。
沈怀珵伸出的手穿过他的脸颊,落不到实处。
只感觉摸过了一层稀薄的水流。
庄理浑身萦绕重病濒死的颓败气息,忧思甚重,积劳成疾,大夫说他只有早逝之相。
木窗外一阵风卷骤雨,扑开了窗子,守门的老仆早便回屋休息了,冷雨斜倾,片刻就打湿了放满卷宗的案头。
庄理直不起身子去关窗,两只眼睛如灰败的花泥一般,盯在空气中的某一点。
庄弗槿从昏睡里惊醒,病房外暴雨倾盆,他不顾全身缠满绷带,抓着床边的人便问:“沈怀珵呢?”
对方操着一股讶异的腔调,失声道:“少爷,您昏迷半个月了!”
177顽石的情窍
庄理在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送走了那只白狐,请京中故友妥善养护。
又雇了一位老者守门,顺带看顾料理后事。
也无甚需要操持的,薄棺一口已放置在厅堂,庄理直系亲人凋零,共事官员与他不睦,丧礼登门者想必寥寥。
这种死在任上的一方大员,都要暂时瞒了死讯,把尸身秘密运送回京后,才允许境内百姓痛哭发丧。
病中日月熬得慢,隆冬送走了狐貍,日子拖拖拉拉地等来了料峭的初春。
飞雪变为冷雨,透过大开的两扇窗户,寒针一般撞入人眼孔里。
淋漓一夜,庄理也在病榻前听了一夜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