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慢了速度,紧跟着他,拨开芦苇,不远处是一条小溪,很浅,大块的石头半露出来,形状怪异的小石子儿铺在水底,溪里有几瓶啤酒,两个黄桃罐头,还有一些瓜果脆枣儿。
再远,是一条竹筏,我撩起裤脚趟了过去,溪水浸没我的脚,我拿着长篙朝龙加招手,“过来,载你。”
他把酒和瓜果拎了上来,竹筏往下沉了沉,我却更兴奋了。
这个夏天,我没搭上通往大学的船票,但龙加给我弄来了一艘船。
行到深处,我把长篙扎下水,抱起西瓜,用力砸开,汁水溅了我一身,与此同时,龙加用牙齿咬开了两瓶酒,递给我,“高考结束,高四快乐。”
“祝我有钱。”
“祝你有钱加快乐。”
“祝你有钱加有命。”
“叮——”
我们的酒瓶撞在一起,啤酒撞出了沫儿,西瓜冒出了汁儿,六月份,桃子不够熟,李子不够甜,青蛙好像也叫得有点早。
可是我多希望时光就在这一刻定格。
最好的年华。
我们的十八岁。
七月下旬,我妈去帮人家插秧,我也跟去了,但我不会,我妈就边教我边骂我。
“吃屎长大的,脑子一点不开窍!”
“眼瞎了啊,都飘起来了,用点力!”
“别踩着秧苗,这片庄稼比你都贵!”
我直起腰,“妈,这一片秧苗是你生的是不是?”
“你个兔崽子!活儿干不好嘴儿还挺能犟,把腰给我弯下去!好好栽!”
我想龙加了,他总是要我把腰挺直了,此刻想念占了上风,所以我腰背笔直地栽了一片,一片全飘起来了,我妈提着我的耳朵,骂了我两个小时。
骂到她嗓子哑了,才让我滚回家。
我满脚都是泥,t恤沾着秧苗的腥气儿,头发有几块泥渍,硬了,干巴巴的,我一扯,扯掉了几根头发。
我拎着鞋走回去,脚底被泥土地咯得生疼,我走到龙加家,他家没人,我坐在门口,一直等到日落。
我妈打电话说她今晚不回来,我爸把饭做好说要去看我妈,让我趁热吃,又把家里的钥匙丢给我。
我不知道那天具体等了多久,我只记得我把头发上的泥巴都扣下来了。
然后,龙加跟祁知并肩走来。
村里没有路灯,今晚月光也不亮,所以龙加并没有看见我擦了下眼泪。
我仰着头,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些。再近点,祁知发现了我。
两人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