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笑,我也跟着笑,说:“对,感谢小哥们手下留情,我请你们到原城最好的饭店下馆子。”
我带他们到了一家老街的小摊子上,他们不屑地环顾四周,一人说:“这破地方都不值得咱哥几个落脚,你就带我们到这里吃饭?”
我无辜地说:“啊?这里不是原城最好的饭店吗?”
他们表情得意起来,有人已经勾住了我的肩膀,“走,我们带你去见见世面。”
原城最好的饭店叫崔元大酒店,里面的一盘青菜都价值不菲,在门口我装傻充愣了好一阵子,看着门头说:“我滴乖乖,原城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这里是皇宫吧?”
他们几个轻蔑地笑笑。
我们进了一间包厢,他们把菜单交给了我,我念错了几个字后,司机嘲讽了我几句,又把菜单拿过去,点了一桌子菜。
我全程佝偻着腰,吃到一半,他们没了弄死我的意思,反倒很可怜我,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这桌子的菜竟然一个都没吃过。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都没来得及擦,又去拿酒,挨个敬他们,他们神态自若地受着,后面半场局,他们跑去洗手间吐,回来后大多数人都倒下了。
我把嘴角擦干净,问司机,“那个孙总,有这么大能量吗?”
他脸色通红,搭着我肩膀的时候,人将近坐不稳,“今天真是你小老儿不懂事,孙总坐到这个位置,能摆平的事太多了,人一旦能兜住祸端,做事就没有顾虑了,你的命,真没他那几分钟重要。”
我说:“那真是感谢孙总手下留情。”
他说:“嗨,他最近心情好。”
我说:“赚大钱了?”
他说:“可不是嘛。”
我说:“孙总做什么生意啊,能赚这么多钱。”
他说:“养鸽子。”
我说:“养鸽子谁不会啊,那每个人都能成为亿万富翁了。”
他说:“这不是一般的鸽子,它们到处飞啊,能赚钱,能赚、赚大钱,因为它们身上有”
我紧接着问:“有什么?”
他一头栽倒,沉睡了起来。
因果
从那以后,我就跟这群人保持着联系,有时候给他们送一篮乡下买的土鸡蛋,有时候送几颗阳台上种的小青菜,一开始他们很嫌弃,觉得这没有档次,可吃完了之后又过来问我:“叔,还有吗。”
相处得多了,我渐渐知道,孙立鹏是吉林人,他跟随父亲来到原城,当年他父亲一贫如洗,靠在街边蹬三轮为生,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发迹了,开始在五龙广场设置看管亭,鸽子陆陆续续运过来,就此开启了孙家富贵的生活。
我算了一下,光靠五龙广场的鸽子根本支撑不了他这么大的排场,下放到县城高中的鸽子也没有那么高的利润,那么只有那些居无定所的鸽子了。
天空雾蒙蒙的,有下雪的迹象,鸽子纷纷回巢,游客们也相继离去,我看着五龙广场的鸽巢,一片雪花飘落在我的眼皮上。
我拢了拢军大衣,去医院看江门,他一见到我就立刻跳下病房,揪着我稀疏的头发,数着:“一块钱,两块钱,诶,怎么跑到这儿了。”
他刚把手伸进我胳肢窝,我就一把把他推过去,“滚蛋,没死就赶快出院,你花的是我的养老钱。”
他贱兮兮地说:“我有社保,国家给报销。”
江东在给他削苹果,削了一半他就拿过来直接啃,边啃边说:“爷爷,组里接到了新案子,人手不够,准备让我过去帮忙,可是鸽子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不想去。”
我说:“每年都会有动物引起瘟疫,只把鸽子立案,鸡和猪首先就不同意,既然组织缺少人手,你就应该挺身而出,你是一块砖嘛。”
他说:“我知道沿着这虚无缥缈的线索查下去肯定有人参我,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爷爷,您相信我,只要深挖,肯定不会空手而归。”
我把他的病历本甩给他,“不空手而归,跟你一样喜提致幻一日游是吧?”
他靠在病床上,江东给他收拾行李,有护士来查房,见我们要出院,叮嘱他以后别乱吃,他笑着跟人家说记住了。
江东把他的衣服扔在了地上。
我服了。
我弯着老腰去收拾,问:“组织给你发什么任务了?”
他说:“近日原城有伙外地人出入,局里是觉得他们可能跟上个月的会所致死事件有关,要派人去跟。”
我问:“原城每天都有那么多外地人出入呢,你的方向在哪里?”
他说:“时安啊,很有名的,组里已经有人跟进了,听说有人会往客人杯子里下药,以此拉拢回头客,但这次玩脱了,量大致死。”
我弯着的腰就这么定住了,手里的衣服变得坚硬,掌心发冷,渐渐地,眼前景象褪色,医院静止的吊瓶变成了酒保手中的杯子,我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时安会所是原城最出名的会所之一,进出要验资,没有一定身份和存款的人,连门都进不去。
当年我追踪一件强奸案,局里连调了好几个组,才凑够我进去的资格。钱只能用来进门,不能用来开卡,我便跟酒保聊起了天。他看出我没钱,对我爱答不理,我忍痛点了一杯啤酒,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给我倒了一杯。
我喝了一口,问:“小伙子,你这工作赚钱吗?按月算还是按小时算?”
他一开始没打算搭理我,被我问烦了才说:“算提成。”
我又问:“那我喝啤酒你能赚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