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把他安顿好,跟老孙,还有几个年轻人把张宗挖了出来。他刚咽气没多久,身体还是热的,媒婆闻讯赶来,哭死过去好几回。
渐渐地,雨小了,被刮倒的树枝横七竖八地割裂着大家的视线,村里每家每户都来了人,安慰好老张一家,又去安慰大儿子。
大家都很忙,所以除我之外,就没有人看到,那些被树枝割裂的空白处,藏着赵贤那双如释重负的眼。
下午的时候,村口来了几个人,大儿子迎上去哭了一阵,引发了他们相继的哭声。
老张和媒婆没哭,他们瘫在泥里了。
我把老张背回去,几个大婶儿架着媒婆的胳膊,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又有人跟那几个大婶儿说回去给他俩弄点糖水喝喝。
张宗被人抬了回来,仅一个下午的功夫,他的嘴就开始紫了起来,身上变凉,后脑勺那致命的一击还有血流出来。
老张说不出话。
他最能唠叨,以往说不出话的时候是彻底醉酒的时候,而现在他的神情跟醉酒之后差不多。
瘫在那儿,像一坨僵硬的泥巴。
像是快要死了。
又有一群人跟过来安慰,栾奕也来了,她披着一件米色的毛衣,穿着我的雨靴,走起来不跟脚,三步晃两步。
我过去接她,在她看见张宗尸体的前一秒,挡住她的视线。
“怎么出来了。”
“秦妈去叫了,说村子里死了人,让大家都出来搭把手。”
“你不用来。”我摸了摸她的手,很凉,放在手里搓了一下。
有些暖的时候,她说:“要来的,有很多活儿。”
她跟秦妈一起抄佛经,我到外面点了根烟,赵贤跟几个厨子拉来了大锅,村里有人办事,主家会管饭。
雨越来越细,青烟在半空中升起,老孙问我要根烟,我扔过去,他顺手从锅炉里借了点火,然后对那几个厨子喊:“这种天气干燥的柴火就是宝,现在点什么炉子,不是浪费吗!”
厨子头儿老郭回:“现在快十一点了,等会儿大伙儿要饭的时候去你家吃?”
“嘿,你还跟我杠上了,你这”
我走过去,拍拍老孙的肩膀,“别吵了,联系一下殡仪馆,老张说不出话了。”
老张有病,常年喝酒喝出来的,之前有过胃穿孔,心脑血管也不正常,曾有一段时间得过失语症,后来在媒婆的照顾下慢慢好了起来。
医生交代过,要注意作息,别酗酒,精神上别受到剧烈的刺激,基本能保命。
他没听,他说戒酒就等于戒命,而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能吓到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