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着车头,穿过树林与农田,这样的景色丝毫不比高楼大厦差,我想让傅嘉吉来看看,就给他打电话,他接得很快,路口遇到个大弯儿,我凝神转弯,没注意到他都没说“喂”。
我给他描述了这里的景致,野花顺着哪边开,小草怎么割才不会再冒头,这里有很多早熟花生,第一拨的最嫩最甜。
他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说说完了。
他说:“有一年我生日的时候发烧了,你在第二天凌晨才给我补过,给我做了一碗面,又点了蜡烛。”
我笑:“嗯,你说要许愿,结果什么也没许。”
“我许了。”
“什么?”
“如果以后虞阔身旁有我,我祝他身体健康,如果以后我俩天各一方,我祝他儿孙满堂。”
这段时间他在这里挺受罪的,我觉得他是心情不好,就哄他:“别生气,今年一定准时给你过好吗?”
那头久久没回应,我能听见他的呼吸,和他那近乎绝望的叹气,“不是,我剎车失灵,导航提示两公里后公路脱轨,这是我们最后一通电话。”
这个消息顿时把我钉在原地,我的思想渐渐飘忽,手几乎拉不住机头。前面有个大坑,我爸在身后喊,我做不出任何反应,任由机头往里栽,我们狠狠地颠了一下。
我盘算着两公里到底能开多久,想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没做,以及脱轨之后他的痛感强不强烈。
我不知道这种空隙下我能回顾多少东西,但我在握着手机的时候确确实实地想起了有一年夏天,我们去山里度假,他被蝉吵得心烦,我就把他推到河里,他游泳很菜,一直搂着我的腰。
后来山间下起了雨,我们在水中嬉戏,然后接吻。
他说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我们的每一个特别的经历之后他都会说这句话,他说所有想到的东西都完成了,还没去完成是因为还没想到,所以明天跟意外哪一个先来对他而言无所谓。
他说你都给我了。
但我有所谓。
我还没教会他滑雪,没在春天跟他去徒步,没在山顶拍出密密麻麻的星星,我们一起种的那棵树还没开花,傅虞还没长到十八岁
一幅幅景象正勾勒出来的时候,那头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之后,就是无尽的“嘟”
我从没出过这么多的汗。
早熟花生
我不知道怎么回来的,我几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事发现场,但连傅嘉吉的尸体都没见到。
警察说,粉身碎骨。
这四个字足够我铭记一生。
警察叫桂殊,走过来拍我肩膀,“别难过,人生没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我八岁死了爹,九岁死了娘,好不容易有了家庭,老婆病死,儿子尸骨无存,要论惨,谁能比我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