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雨势不减,水帘隔断了那些想要看热闹的人。那具尸体最终没进入祠堂,村里有几个冒雨去阻拦的人,说祠堂是开会用的,老孙说也是办红白事用的,那人又说,可以办白事,没说可以放死人。
老孙也不是那么热心肠,主要他抬人抬得累了,又怕沾上太多晦气,就急得跟那几人吵了起来。
争了半天,死者的大儿子终于来了,他先是跪下哭一阵子,又是说着要如何把丧事办得体面气势。
老孙说:“别嚎了,赶紧把你爹接过去,老子鞋还陷在泥里呢。”
大儿子把手缩在雨披里,左接不是,右接也不是,老孙吐了口口水,“赶紧的!”
大儿子连忙弯腰去接,可因为没力气,自己也往下栽了个跟头。老孙转头想骂人,但看见身后的搭伙儿变了,四处找我。
在雨帘下看见我之后,他朝我走来,“荆洲,你去哪儿了?”
“老孟喊我去拿点蔬菜。”
“没见你怎么吃蔬菜,给老婆拿的吧?”
他起哄的声音跟大儿子哭丧的声音一道升起,前者像往雨里撒了筐石子儿,噼里啪啦地砸得人不得不躲两步。后者像往雨里接了电,震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于是就有人过去劝,让他别哭了,赶紧把其他子女都叫来,看丧事哪天办合适。又有人嚷嚷,说别忘了请午饭,大家伙儿都忙了这么久了。
在这闹哄哄的气氛里,有人突然尖叫了一声,“老张!老张呢!”
老张正在老孟家躲雨,离得远,听不见,于是一人传一人,一直穿到老孟家门口。
老张手里拎着酒,“喊你爹魂儿呢!”
“什么他妈的魂不魂,你儿子死了!”
半截烟蒂
老张手里的酒瓶“刺啦”一下掉下来,透过雨帘,我也能看见他双眼快瞪了出来。老孟连忙往前两步,指着报信的那人,“你胡说什么呢,张宗刚才还在这儿的。”
老孙抹了把脸上的雨,“他妈的,死人都赶这一天了,谁去抬!老子没力气了!”
大儿子被这消息吸引了几秒,随后又低头猛哭。
老张好几秒后才过来,也不顾扎在泥里的腿有多疼,一步一步地往这挪。
“谁说的?谁说张宗死了?”
报信那人挥挥手,“我,老张,这地窖里面没牛,这老东西肯定是把牛给卖了,死了也不老实,耍我们玩儿呢。”
老张每迈一步就更加确信这不是个玩笑,他的双眼迅速变得通红,双脚不停地甩着,甚至还栽在了地上。
我离他最近,把他扶起来,他死扣住我的胳膊,“不可能,张宗刚才还好好的。”
报信的说:“挡口塌了,这房子建得不牢,地窖也偷工减料,挡口塌了之后,这一片全掉下去了,我拉张宗没拉住啊!”
老张轰然倒在地上,他与张宗只有五米的距离,但他走不过去了,他浑身发软,酒气与雨水搅和在一起,把这个秋季腌得腥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