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栖点头,眼角的泪痣盈盈发亮。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年轻逛展了,看中什么跟舅舅说,今天的压轴孤品也是实属难得不要错过,我跟苏小子有事要谈就先走了”再次拍拍宁栖的肩头,葛文钧将手腕处戴着的玉递给了宁栖,那是一块很亮的和田玉,水光盈盈尽显袅袅之色。
“这是我当年在法华寺找大师求来开过光的,现在转赠于你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安顺遂”和蔼一笑葛文钧协苏空宇大步离开。
流年逝去岁月如梭,当年充满青春活力的青年已经成为了一名沉稳的中年人,而当年智龄的孩童也追随着过来人的脚步成长为了一个可以去肩负起责任的青年人。
展会接近尾声,压轴珍品在众目葵葵之下也现出了身影,是“迎风挽月”卫君侯的玉萧,宁栖有些词穷无法形容出它的美,只能是想到了皑如山上雪,姣若云间月。
这次的物品并没有进行拍卖,只是向众人介绍一番后就再次被收了起来,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赠予了国家博物馆,这一举动引起一众之人的惋惜,不过更多的是敬佩,宁栖也在此中隐约的猜到了葛文钧的用意,离去时还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着这一举动。
“没想到葛文钧竟是你的舅舅,传闻他已经没有亲人了”陈落落感叹,这大千世界万物所言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是,传言听听罢了”宁栖不想多说关于他的事情就简单的结束了话题。
展会结束两人告辞,陈落落邀请宁栖去家里吃饭被宁栖推辞了,他依旧不是很爱走动,一上午下来也已经疲乏了,只想回去呆在没人的卧室好好躺着,就什么都不想好好躺着,而且再晚些回去王妈肯定又会给他打电话催促了。
无奈笑笑宁栖上了张叔的车,张叔是当年宁家的老人,宁家出事后宁栖被接到宋家宋老爷子怕宁栖不习惯就将张叔也留了下来,直到现在也一直跟着宁栖。
“张叔,绕个道从城南走吧”
人间烟火气最抚人心。
城南是江沅最大的闹市区,这里不同于繁华如潮的市中心,而是熙熙攘攘。一水的商铺,清一色的小贩不管是清晨还是夜晚都在这叫喊贩卖着自己手中的商品,有自家种的菜有自家养的牲畜,有手工创作的小物件,有海淘的商品,价格低廉新鲜的物品总是层出不穷,这里也是城管们最常来的地方,因为都是自家的东西甚至于连贩卖许可证都没有。
宁栖让张叔停在一旁的摊位上,人们砍价与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喜欢听他们讲话,是这些声音陪伴了宁栖度过了那段黑暗的岁月,这里仿佛能够将一个人拉回人世间。
他们虽然收入不高,可是却都在拼尽全力更好的生活着,他们如同火红的太阳般灼热而灿烂。
“张叔,下去买条鱼吧,王妈可是说过等我好了给我做鱼吃的,这边有新鲜的正好买回去让她不能赖账”
“哈哈好,那您在这边等我,我去去就回”张叔爽朗一笑,眼角的皱纹细细眯起满是岁月残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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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王妈苦婆心的劝着宁栖“小先生啊,老爷子又打电话催您回去看看他了,您都四年没回去过了,老爷子也挂念的厉害,上次丁姨还说老爷子今年身体不如往年康健,这人老了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秋日的碧波连映天,这才十一月初天就寒了。
宁栖带好手套将自己裹成粽子出了大厅,花园内那棵有成年人手臂粗的柿子树已经红彤彤的了,几只鸟儿不怕人飞去枝头觅食,满庭院都叽叽喳喳的。
随手摘了个低垂下来的柿子擦了擦就咬了上去,涩意让宁栖说不出话。
他不敢去回应。
他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呢,老爷子对他的挂念对他的呵护他又怎么能够不懂呢。
这四年来他连过年都没有回去过,可那个老人却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是在第一年宁栖还躺在icu里时亲自从亥亚飞到江沅只为了探望这生死不明的孩子。
那时宁栖已经没了什么生存的意志,是老爷子亲自握着他的手守在窗前让他再也忍不住有了反应,老爷子对宁栖的恩情他又怎么能忘却。
泪不知不觉爬了满脸,宁栖胸口发涨,眼前模糊一片,恍惚中像是多年前刚到宋家时。
老爷子一身黑衣胸戴白花牵着他的手穿过乌压压的人群,然后让他双手合十跪地叩拜在灵堂之上的灵柩。
那里面是他的至亲,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以及他的爷爷,而另一个灵柩则是一个青年男人,宁栖没有见过。
吴江大桥事件他的至亲葬身于连串的车祸里,像是要保住什么秘密一样冲天的火海如同火龙般将当时所有的人都吞噬了进去。
那次事件只有宋楚南一个人活了下来,也就是宋老爷子,而当时他的亲子宋康也被火舌席卷最后什么也没剩。
宁栖不知道宋老爷子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只是知道他的半个手臂都被烧伤,直到如今依旧抬起艰难。
宁栖得知消息那年才小学六年级,那是个春日的午后
第一节课还未曾上完就被班主任急匆匆带到了办公室,而一路上他都一脸严肃,好几次拉着宁栖的手都欲言又止,直到到达办公室后见到了等在办公室的张叔。
那时张叔还很年轻,额角也还没有后来的那道疤。
记忆中通往警局的路很长,张叔的车速很快,沿途街道上的枫叶还只是抽条。
明明已经春天了可宁栖却觉得很冷,冷的彻骨,他抱着书包蹲在后座上表情茫然,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