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少年顺势问她些什麽,却忽而听他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很急吗?怎麽还不走?”
薑月窈怔愣地抬头看向少年。少年飒然而立,正直勾勾地看著她。他薄唇轻抿,眉心微蹙,幽黑的眸中满是困惑。
没有打探,没有可怜,没有轻视,没有厌恶。
曦光初染他如玉的侧颜,他的目光纯净明澈。
“啊,是……”薑月窈心口一跳,慌忙向门口走。拉开门后,她小心地左后环顾一圈:“没人呢,你可以趁著这个时候出门。”
她转身跟少年说话,却发现她的身后早就空无一人,柴垛上的钥匙也不见踪影。
春日的山林晨间,再次变得寂静。少年来去无踪,潇潇似无痕的风。
薑月窈呆愣片刻,四顾一番,觉得少年大概是翻窗出去瞭。
他说她好玩,其实他才是有意思的那个人吧。
她的手搭上手臂,隔著袖子抚摸一条一条的红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薑月窈将药盒藏进袖兜,临水照后,她轻轻拭去过于莹润的药膏,确认嬷嬷不会发现。然后,她便迎著和煦的春风,脚步轻快地出门。
雪消风软,细雨微斜。临墙的寒梅簌簌而落,为初生的草木让一点春。倒是桂树绿叶常青,不知冬春,教她不由期待起夏风灼灼时,满院的桂花香。
她有一点点高兴。
隻不过,高兴之馀,她还记得那条花斑蛇。为免撞上花斑蛇的尸体,她谨慎地贴著墙根走。
没走两步,她就感受到腰间有什麽东西在一前一后地摆荡。她莫名其妙地低头,脚步一顿——
少年的钥匙,不知何时又重新挂在她的腰间。
薑月窈并不知道,除瞭她,溪源县首富金老爷的面前,有另一把一模一样铜钥匙。
随从双手捧著铜钥匙跪在金老爷面前,战战兢兢地道:“老爷,隐刃阁退单瞭。”
金老爷左拥右抱,看都不看一眼他手中的铜钥匙,嗤笑道:“隐刃阁不愧是江湖杀手第一阁,好大的胃口。三千两杀人拿香的赏金,居然没人接单。他娘的,叫山匪索御史大夫的命都不过白银三千。”
“你加到五千,记住,不要叫隐刃阁知道那块香木是什麽。若是隐刃阁再贪,你叫线人给那少阁主传话,叫他识相点,找人把事儿漂亮办瞭。爷敬他一分,他可别忘瞭还有事求著老子。”金老爷伸手一勾美人的下巴,就著她的手喝酒。
“老爷,不、不仅是没人接单,听线人说,这意思是退、退单。加钱他们也不接。”随从因为害怕而口齿含糊。
“怎麽可能!?”金老爷浑浊的目光猛然变得锐利,他挥退身边伺候的女姬,一把夺过随从手中的钥匙,左右端详。
这柄铜钥匙,没有镶珠嵌宝,隻是匙首不似寻常的圆环或是祥云状,而形似乌龟。与匙身连接处的铜圆饼上刻龟甲纹,龙飞凤舞地刻著压根看不懂的字。
金老爷辨得不耐烦,皱眉问道:“这王八钥匙的主人要是哪殿阎王,你们当初弄死那个老哑婆,会没人打招呼?”
隐刃阁的架构,阁主为尊。至于接班人怎麽选,外界不得而知。但据金老爷所知,阁主病隐,少阁主隐隐有接班之态。
阁中最厉害的十名杀手,分别坐镇十阎王殿。即为:第一殿秦广王、第二殿楚江王、第三殿宋帝王、第四殿五官王、第五殿阎罗王、第六殿卞城王、第七殿泰山王、第八殿都市王、第九殿平等王和第十殿转轮王。
隐刃阁有条规矩,十殿阎王不接相互残杀的单子。
随从两股战战地跪著,回道:“不是。隐刃阁的线人说,这钥匙是隐刃阁裡一个叫‘十一’的杀手傢的钥匙……”
“哈。一个杀手,也有‘傢’?”金老爷顿时懒得听下去,将钥匙掷于桌上,拿起玛瑙酒杯。
他冷笑连连:“这‘十一’算个什麽东西,当老子不知道,隐刃阁除瞭阁主,隻有十阎王殿,上哪儿冒出这麽个不在排行裡的‘十一’?也就骗骗你这样吓破胆的门外人,等著吃银子呢。这世道,呵,一条没名没姓的狗,也敢冲老子叫唤!”
“这些江湖草寇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他难道不知道,老子是摄政王钦点的皇商。隐刃阁少阁主都想在摄政王面前称奴才。溪源香会就在眼前,那块奇楠香老子是为摄政王拿的,摄政王!”
大晟国好香,为瞭替皇室甄选香师、香方、香料与香器,每三年,都会有一次“香试”。
初试,由十二个郡城官办香会。複试,将十二个郡城分为东、南、西、北四方,称为“四方香会”。由选香使督办。终试,则是在皇城盛京,经皇傢御香殿掌眼,最终为皇上所用。
但实际上,皇帝年少,如今真正大权在握的是摄政王。摄政王极好香道。衆人在香会上争奇斗豔,都是为瞭得到摄政王的青睐。
由于溪源县是摄政王的旧裡,所以吴陵郡的香会不在郡城举办,而在溪源县举办,号称“溪源香会”。听闻溪源香会举办之时,摄政王常派亲信来溪源县。所以,如果在溪源香会足够出彩,说不定能免于複试与终试,平步青云。摄政王妃就是由昔年的溪源香会香徒弟,一步登天。
金傢一直做香器的生意,金银玉石,无所不涉。但金老爷胃口渐大,想扩张自己的地盘。摄政王什麽金银珠宝没见过,香器已不能再让他对金傢另眼相待。金老爷这才把主意打到瞭香料和香师上。
他本已盘算妥当。他未来的长儿媳妇孙大姑娘素来有擅长制香的美名,这届溪源香会,他要捧她当香徒弟的首名,然后由长子护送她,捧奇楠香入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