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间是太太的陪嫁,转给您就是继承,而不是寻常买卖。那孙傢岂不是得给您写亲供文书?”章嬷嬷一下激动起来,可转瞬又愁苦地问道:“孙傢怎麽肯呢?”
“从前他们或许不肯,但现在却未必。”薑月窈解释道:“他们嫌弃云岫间,是因为今天孙大少爷在云岫间遇险,让他们觉得拿著云岫间的地契,与我分割得还不够彻底。”
“原本,把地契给神婆,是神婆和孙傢的双赢。可神婆不是被吓晕瞭麽?”薑月窈轻抚自己的手臂,偷偷地想象神婆被吓晕的场景。
以后,这个神婆再也没脸用柳鞭抽她瞭。
十一微微挑眉,兴致勃勃地问道:“这麽说,我把神婆吓晕很好?”
“嗯,很好很好。”薑月窈用力地点头,继续道:“这样一来,孙大太太就会意识到,就连她最信任的神婆都不顶用。在孙傢心裡,云岫间和我想必是相当晦气。”
薑月窈说起“晦气”二字,十分平和:“既如此,还有什麽法子比把云岫间的地契给我,让我和云岫间‘恶人相磨’来得更省钱又安全呢?不用花钱请高僧,甚至,还能在外博得重情义的名声。”
“哎哟我的姑娘,太有道理瞭!”章嬷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孙傢一定会这麽想!”
“老奴在孙傢还有说得上话的人。老吴傢的,就是今日给老奴报信的人,他们傢原来是伺候老太爷的,对老奴多有照顾。她傢老太太因为寿高还硬朗,孙大太太喜欢招她去说养生。”
章嬷嬷三下五除二就想好怎麽做:“老奴明儿就去请她出面,就说您惦念太太。一来云岫间是太太留给您的念想,二来可以为孙大太太排忧解难。老吴傢的本来就唏嘘咱们的遭遇,一准能同意。”
“嗯呐。嬷嬷,还可以著重描述一下怀慈庵的厉害。毕竟,师太们离我们这样近,也没出什麽事不是麽?”薑月窈对章嬷嬷眨眨眼,慧黠地道:“让孙傢多给怀慈庵捐点香火钱。”
“好好好!”章嬷嬷哈哈大笑。见到薑月窈难得显现出几分从前娇养在薑傢的娇俏,她高兴极瞭。
“多亏石郎君。您好好吃著,要是咸淡不合适,您随时跟老奴说。老奴先把东西放回房裡去。”章嬷嬷真心实意地道谢,眉开眼笑地抱著钱罐子起身。
出门时,她还忍不住亲瞭钱罐子一口。
嘿呀,姑娘的金簪保住瞭!
薑月窈笑意嫣然地替章嬷嬷开门,目送她哼著歌儿回正房。
章嬷嬷心情很好,薑月窈的心也像春风一样轻盈:“我好久没见嬷嬷这样笑瞭。”
她知道章嬷嬷一定最庆幸能保住那支金蝶簪。想到这支金蝶簪的由来,她少女顽皮的心性冒瞭个尖儿。
她故作神秘地问十一:“十一,你知道嬷嬷为什麽这麽高兴吗?”
十一刚喝完小半碗鱼羹,闻言放下碗,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他看起来像在意这种问题的人吗?
再说瞭,事情有解决之道,章嬷嬷当然高兴,这有什麽好问的?
可她倚在门口,眉眼弯弯地望著他。她眸中水光潋滟,盛著盈盈的笑意。
十一鬼使神差地问道:“为什麽?”
薑月窈其实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十一这个问题。
她隻是心情放松又舒缓,又见到嬷嬷亲钱罐,便下意识地想拿金蝶簪调侃他两句。
可转念一想,十一或许并不觉得与她有多熟稔。当初她说很高兴他还愿意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十一明显没反应过来。
对十一来说,这问题大概相当莫名其妙。
薑月窈心中生出些许懊悔,正预备要转移话题,却忽而听见少年微微扬声:“为什麽?”
她错愕地看向他。
少年正襟危坐,一脸正色地回望,仿佛她在问的是什麽正经的大事。
薑月窈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浑似今夜如鈎的新月。这一瞬,什麽熟稔不熟稔的,都被她抛之脑后。
她妍妍笑著,带著几分调皮地朝他眨眨眼,道:“因为有一个好心少年用一支金蝶簪买下嬷嬷的三隻锦雉鸡,她一直对这桩买卖引以为傲,对金蝶簪爱不释手。如今,事情解决,不用拿金蝶簪去换,嬷嬷的心情自然格外好。”
她在“好心少年”这四个字上落重音,字字句句都含著亲昵,甚至连她自己尚未意识到。
可十一,却心头微动。
他陡然意识到,现在的薑月窈与他说话的神色与语调,就如同方才她笑著朝章嬷嬷轻轻地眨眼,让孙傢给怀慈庵掏香火钱。
他从前从未体会过。
他还想再看看。
“你再朝我笑著眨眨眼。”十一想要什麽,便会去拿。
薑月窈却听蒙瞭,她茫然地轻问:“诶?”
她可从来没想到过,“好心少年”被调侃之后会是这麽个反应。
十一不错眼地注视著薑月窈,见她目露困惑,他耐心告罄,倏尔起身,走到薑月窈的身前,认真而又略带困惑地端详她:“你方才对我说话时候的神情,我从没见过。那是什麽?”
薑月窈懵懂地朝他用力眨眼:“这样?”
“不是这样。”十一微微蹙眉,俯身靠近她。
他们离得太近,少年的气息轻抚她的脸颊,薑月窈抬眸就能望见少年寒星眸中的自己。
她羞赧地向后撤,直抵到门框上。
少年不满她的逃,伸手揽住她的腰背,将她拉向自己,固执地道:“不是方才那样。”
虽然都是眨眼,可感觉就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