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君握着手里的玻璃瓶,看着还没离开的少年,正想着要不要开口时,就见少年十分局促地上前一步,抿了抿唇。
“顾先生……”
“您能借我点钱吗?”
“宴君我没说错吧,他就是——等等,你刚才说你要干嘛?”花衬衫夸张的笑声骤然一停,活像是只被人硬生生捏住了喉咙的鸭子,他难以置信地坐直了身体,盯着面前的少年,“你不是来还钱的?”
少年脸上仅有的红晕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露出苍白的底色。
他低着头,似乎不与人对视就不会暴露他的难堪,但颤抖的身体却将他激烈的情绪暴露无遗。
“不用理他。”
忽然间,少年感受到身旁起了一阵微风,温和的声音轻柔落下,他惊愕抬头,就看见那个被众星捧月的青年此刻正微微低眸看他,眼中是温和的笑意:“我们旁边说。”
被这样一双眼睛这么注视着,少年满脑子的话都在这一刻被吹散,他几乎是本能地跟着青年离开,亦步亦趋。
“宴君你——”
青年回转身体,只投来了不赞成的一眼,花衬衫的脚步硬生生被定在原地,看着两道离开的身影,花衬衫懊恼地拍了下旁边的沙发:“完蛋!这小子这么会骗人,宴君不会被这小骗子骗到吧?”
另一边。
被发小担心的本人毫无自觉,他径直将人带到大门口,少年虽不明所以,也还是跟他出来。
仅仅只是踏出那道门,周遭的吵闹嘈杂都仿佛瞬间被人隔绝在外,空气被夜风轻轻一松,足以将令人不快的情绪吹散几分。
尤其是站在这个陌生青年身边。
少年悄悄抬眼,又飞快收回视线,不知为何,先前鼓起的涌起似乎也被这一阵夜风一并带走,此时此刻,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少年却觉得到嘴边的话更难开口。
顾宴君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为难犹豫。
他没有看人窘迫的恶趣味,顿了顿,顾宴君开口:“你借钱做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没有高高在上的嘲讽或是怜悯,只能从中听出真实的疑惑:“在这里打工,很缺钱吗?”
然而这样真实的疑惑却比先前那赤·裸裸的刁难更让少年难堪。
少年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成拳头。
顾宴君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令少年如此难受,他当即开口:“抱歉,我无意打听你的私事。你需要多少钱?这样,我把我助理的联络方式给你……”
“我需要两万交学费。”
就在顾宴君以为少年什么都不会说时,少年的声音突兀响起,他语速飞快,似乎是在强迫自己往下说,一口气都不带停:“如果你怀疑我是骗子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学生证和校园卡,也可以给你看我的成绩单,而且我会还钱给你,我可以给你利息!”
说到最后一句,少年情急之下,没忍住抬头看着顾宴君,一双黑漆漆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渴望被人信任的眼神。
顾宴君怔了一瞬。
“利息?你出得起吗?你知道你跟前的顾少是什么人吗?人家顾氏集团一天多少的流水,你在这里耽误顾少时间,我看你是——”
“与你何干?”
顾宴君冷淡地打断来人的喋喋不休,后者显然没料到马屁拍到马腿上,胖脸一阵扭曲,犹自辩解:“顾少,您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这就是个小骗子,刚才还说家里有个生病的妈妈……”
听着这些话,少年脸色越发绯红,他忽地向顾宴君鞠了一躬,掉头就要走,才迈出去两步,手臂就是一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迎着少年无措又惊愕的眼神,看着那双眼睛,顾宴君没来由地生出几分不忍,他温声道:“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半小时后。
黑色轿车缓缓从校门驶离,路边仅剩的一盏灯被高高挑起,洒下些许昏黄暗光。
“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我们给你庆生,你说走就走?咱们好歹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吧?”副驾驶上的青年嘴巴就没停过,不满地不停抱怨,“还有,那小子一看就是个骗子!居然大晚上把你带到他的学校来……嘁,我可不吃这一套!”
知道发小的脾性,顾宴君干脆等他自己说完,正待闭目养神,手机屏幕陡然亮起。
洛游:【谢谢您,我会尽快还钱的】
顾宴君神色一顿,简单回了两个字【不必】。
对他顾宴君而言,这点钱不算什么,自然也不需要一个学生想方设法来还。
但很显然,那个自尊心极强的少年不这么想。
一连串的图片发了过来。
一张张眉目清晰的证件照被发了过来,其中红色底的那张学生证看起来是刚入学时候拍摄,看起来比现在更小,明明是张很明朗的面孔,可眼底却却似乎是被一层看不穿的浓厚阴云遮蔽,让小小年纪的少年满身阴郁。
顾宴君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想到这少年与家里表妹年龄相仿,可却要为了学费在外辛苦,顾宴君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头像,开始浏览起朋友圈来。
【庆贺我校高三七班洛游同学荣获奥数比赛第一名!】
【我校高三七班洛游同学斩获薪火杯作文竞赛一等奖!】
……
朋友圈里是一条接一条的庆贺,间或能够翻到几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或是捧着奖杯、或是胸前戴着红灿灿的绢花。
一看就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好学生。
顾宴君眉眼微微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