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持垂眼,手指飞速转着笔,怀疑慕行他们是故意这么吵的。
果然,五分钟后,孟和尚出现在大家视野中,他从教学楼晃着个大肚子跑出来,光秃秃的头顶反射着油亮的太阳光,气喘吁吁朝铁丝网里面大喊:“站住!里面的同学都给我站住!慕行!又是你!你们怎么进去的不不不!别别别爬!”
几乎在孟和尚出现的瞬间,那群男生就像一群山上的猴,三下两下蹿上三米高的铁丝围栏,嬉皮笑脸翻过去,做完危险动作拔腿就跑,有一个胖子慢一点,跳下铁丝网脚一滑不小心往前扑了几步,孟和尚几乎心脏骤停,叫破音:“啊啊啊啊!慢点!别爬了我不追了!祖宗你们慢点啊啊啊——”
教室里看戏的学生们都没憋住笑。
慕行的歪门邪道起了奇效,孟和尚心惊肉跳,连夜把锁拆了!
慕行也因此被记大过——当时孟和尚被吓得头晕目眩,那一群人里只认出慕行一个,让慕行坦白从宽。
慕行嬉皮笑脸:要不您还是叫我家长吧。
孟和尚这尊有名的弥勒佛气得差点动手。
罪魁祸首,数罪并罚,全校通报批评,罚打扫篮球场一学期,周一还要当着全校师生在主席台上念检讨。
学校论坛为此活跃了整整一周,发期待的水贴都置顶标红。
如果说景山高中改革那一届,千篇一律重复的上课、周考、出分、讲试卷,刚出的分还没来得及难过就再周考、再出分、再讲试卷的麻木生活中,能有什么值得万众期待——就是校霸整新活。
周一的主席台,万众瞩目中,慕行的检讨听起来真心实意,一板一眼:“我错了,我不该翘课打篮球,不该爬墙吓老师,是我没有素质,还因此影响到一楼认真上课的同学们,对不起各位!”
说着说着在主席台上抱了个拳,并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趁此机会,我慕行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以后翘课也绝对不会再影响其他同学,绝对不会再劳烦学业繁忙的兰大学生会长来抓我写检讨!绝对不会再挑战孟老师脆弱的心脏!争做有公德心的坏学生、有素质的好校霸!”
主席台下爆笑如雷,孟和尚对着慕行的屁股就是一脚踹上去,兰持扶着额头抬不起头。
晚风繁星
周末的晚上,兰持和三两竞赛班的同学打完球准备回去,遇上抱着篮球才过来的慕行,兰持想当没看见——可慕行就是故意来逮他的,哟一声:“哎呦!大忙人啊!兰大学生会长也来打球啊?”
他贱嗖嗖挑着眉笑,身上一股刚洗过澡的橘子味,挺着肩挡路。
兰持懒得搭理,慕行一个灵巧转身绕背,偷袭拍下他胳膊底下夹的球,运球挑衅:“来啊!单挑!”
不让他出口气,兰持知道这事没完。
两人在球场上打得酣畅淋漓:慕行个子高体力强悍,兰持善于总结预判,棋逢对手,不分上下。最后两人打到脱力,齐齐瘫坐一旁。
不过兰持是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慕行气喘吁吁坐在他脚边的塑胶地上,来的时候干净的红色球裤现在这里黑一块那里灰一块,看得兰持直皱眉。
慕行喘得不行,还非要这时候说话:“哈哈可真有你的兰花儿害我这么惨!哈!都不让一下!”
兰持没吭声,心想让了只会被他摁头在地上摩擦,以后继续逮着这件事不断挑衅,不如打服,一本万利。
慕行浑身冒热气,汗水混合着风中刮来的若有若无橘子味,还有球场里的沙石味。
兰持揉了揉鼻尖,慕行伸直手臂往地上舒服一躺,在寂静夜色中突兀又放肆地大喊:“痛快啊!”
棋逢对手,怎么能不痛快?
黑紫夜色遮掩中,兰持也弯了下嘴角,一同看向漫天星空。
记忆中景山的夜空总是星星繁盛璀璨,紫色夜幕中宛若一道河流穿梭。他们一躺一坐,难得在无声中共享同一股隐秘畅快,星河静谧流淌,他们脸上大汗淋漓,急促的呼吸声渐缓,身体里滚烫的血液逐渐变回常温。青春时光像风一样,在少年人的缝隙间悄声穿梭。
突然,篮球场的灯光啪一声熄灭,意味着:十点到了。
兰持歇够了,时间不早,起身回家。他站起身时看见一侧高耸的铁丝网,难得多管闲事,好意提醒:“下次别爬围栏了,安全第一。”
慕行枕着手臂还在地上躺着,满不在乎:“怕什么?这点高度,等我18岁成年,第一件事就是去跳伞。”
“跳伞?”兰持皱眉:“很危险。”
“危险个der!”
“摔下来怎么办?”
“切,真男人从不怕高,嘿嘿,你没我男人!”
“”
兰持挺烦他动不动就要跟自己比个高下,走下观众席,一脸严肃:“你想过跳伞万一摔下来,你家里人怎么办?苏姨知道你要去吗?”
“我妈都不管我,就算管我也要去。”慕行的声音得意洋洋:“这是我的人生。我呼风唤雨,自由自在,谁也别想管住我。”
恰逢一阵凉爽夜风忽起,吹拂面颊,带来泥土的气息,满耳树叶摇摆迎合的唰唰声中,就好像面前的得意少年真召唤出了一股风。
兰持脑中突然浮现一句诗: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他沉默半晌,等风声渐消,弯腰把身旁的外套搭上手臂,没什么好说的:“嗯。这是你的人生,你对自己负责就行。”
说完他迈着步子经过躺着的慕行,往外走去。
慕行这才察觉到他要走,猛地一下坐起身:“你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