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亦寒赶紧俯下身子。
然后,抬起头来说:“老爸说他渴了,拿水来。”
暖暖赶紧把床头柜上的水瓶拿起来,拿起来后又找不到杯子,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江护士长从抽屉下拿出一袋棉签,又拿了一只纸杯出来。
暖暖赶紧往纸杯里头倒水。
江护士长把棉签浸润在水里,好一会儿,拿出来。迟疑了一下,递给对面的汪亦寒。
汪亦寒接过面前,小心翼翼拨开林沐风面孔上的氧气罩,把棉签挨在两片惨白的,似这秋天枯叶一般的嘴唇边,浸润这疲惫的双唇,一滴一滴清水流进垂危的林沐风的口中。
“爸爸,爸爸!”暖暖轻声喊,眼里又蕴满了泪水。
久久地,林沐风又似乎动了一下。
取暖
胡智勇仔细听了林沐风的心脏和肺部情况,镇定地从身边的护士手中接过针剂,为林沐风的静脉滴注,一边说:“我现在在用罂粟碱和吗啡,今晚仍旧会有值班大夫,我会嘱他们每两小时查一次心肌酶谱和电解质,现在要防止梗塞面扩大以及发生严重的合并症。”
胡智勇说完,望住好友的一双儿女,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们是林沐风最大依靠。
此刻,更是。
“我相信老林一定可以过了这一关。”胡智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一丝不苟的坚定。
“当年在黑龙江,老林伐木,要赶兵团里的指标,硬生生熬夜在一天里一个人伐出三立方米的木材。”胡智勇的眼神灼灼,“大家都服气,叫他铁人林沐风。我相信老林这次一定也会像当年一样顶过去。”说完点一点头,不知道是安慰两个孩子,还是安慰自己。
“胡叔叔,我们相信你,也相信爸爸。”暖暖说。
亦寒搬过一张椅子,坐到林沐风身边,用手轻轻抚摸林沐风的额头。床上的病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于亲人的关切,渐渐地,渐渐地,松了一直紧蹙的眉头。
暖暖看着那对父子,仍旧辛酸,说:“今晚还是我来陪夜吧!”
“一起吧!”亦寒抬头,然后低头看着林沐风,“好久没有见到爸爸了。我想胡叔叔应该可以给我们家开这个后门的。”
胡智勇对着两个孩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个后门我能不开吗?”
“我给你们多拿床被子过来,但这里可只有一张沙发。”江护士长笑着说。
“没关系,我身体倍儿棒,熬夜照顾老爸也没问题。”亦寒做了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
“还是那个调皮小鬼。”胡智勇笑着和护士一起收起针具,向床上的病人说:“老林,今晚儿子女儿都在,您老好福气。”
暖暖的心里一暖,或许那当年三个人划成的可以渐渐复苏。
凝视着病床上的爸爸,还是那样毫无意识地躺在那里,看的人无限心疼。
她的悔恨一点一滴冒上来,如果,如果有如果,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进了病房以后,亦寒一直没有正面和暖暖说话,只卖力地协助护士帮林沐风服药,翻身,擦身,做的快而有力。
男孩子做事情毕竟是不一样的。
暖暖望着病床上的爸爸,小时候,爸爸也是做事情快而有力,担着家里所有的家务。
小时候,父母都是双职工,而林沐风的工作特别忙,妈妈贺苹在一家电器厂——做电冰箱和洗衣机,早些年的时候是效益令人羡慕的国有企业工作,做的是仓库管理员,比丈夫有更多的空暇时间。
暖暖没有上小学前,贺苹常常在林沐风值班,没有带暖暖的时候,把暖暖一起带去工厂上班。暖暖的记忆中,妈妈从来只管在工厂的一角小小的办公室内坐班,不管正事,任由货品横七竖八地堆在仓库里,工人们也不管,径自在仓库的小径上吸烟,大声说一些家常。贺萍从来也不会支使工人们把仓库整理干净,尽管那是她所分内的事情。
贺苹经常只管自己看着一些英文书籍,间或考着暖暖“apple”之类的英文怎么拼写。但,大多时候,暖暖是百无聊赖的,后来学会跳橡皮筋,便把橡皮筋绑在两张椅子之间,自娱自乐。
有一回被橡皮筋绊了,一头磕到椅子上,起了个大包。贺苹拿起浸了水的大毛巾给暖暖揉,一边给林沐风拨电话。
“林沐风,暖暖皮死了,磕破了头,你快点来呀!”也不管那头的林沐风多忙。
当林沐风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小暖暖眼泪汪汪地抽泣,头上包着滑稽的大毛巾。贺苹用手指直戳她的脑门,好几下:“再皮,再皮,就不知道坐下来好好看书,会了几个英语单词了?会了九九乘法表了吗?”
暖暖一见爸爸风尘仆仆地跑进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身子一下子冲进爸爸的怀里。哭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再也不跳橡皮筋了!”
林沐风看着小暖暖一副滑稽的样子,有点忍俊不禁,替她拆下被贺苹包得乱七八糟的毛巾,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药膏、纱布和胶布,左一下,右一下,在暖暖的脑门上包了一个小巧的小正方形。
对着贺苹淡淡说一句:“孩子还小,贪玩也是没有办法的。”说好抱起暖暖。
贺苹竖起柳眉:“吓,闯祸还有道理了。”
暖暖把小脑袋软软地靠在爸爸的脖子上,双手勾地牢牢的。
爸爸骑那辆老坦克载她们母女俩回家,前面坐着她,后面坐着妈妈,一家三口似乎很团圆的样子。
小孩子容易好了疮疤忘了痛,才一刻功夫,暖暖又兴高采烈唧唧喳喳说今天跳橡皮筋又挑战什么什么高难度,渐渐说得大声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