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
看到过道厅里好像有客人在的情形,在门边的鞋箱一边换鞋子一边唤:“爸爸,我回来了,有客人啊!”
忽然一个激动的轻颤的女音在耳边响起:“暖暖,我是妈妈。”
暖暖心里一震,转头。
眼前正是十二年未见的母亲贺苹,她正渴盼地,想念地望着自己。
暖暖一下停住手里所有的动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女人,好像要从记忆的深处把关于她的片段一段一段给提上来。
贺苹的两只手微微地向暖暖张开,似乎希望得到女儿一个热烈的充满亲情的拥抱。
但是暖暖只是定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她,再看看她身后的可能之前在和她谈话的林沐风和亦寒,有些不知所措。
十二年没有见,曾经再多的亲密也一层一层被削淡了。
眼前的母亲最多留给暖暖的只有离去那晚伏在父亲背上哭泣的背影,逐渐的,连面目都要模糊了。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倒是在那时那刻不适应起来。
林沐风走上前,对暖暖说:“妈妈回国探亲来了,好好跟她聊聊吧!”说着拍拍暖暖的肩膀,要她镇定一下的眼神,示意亦寒和他一起出去。
亦寒走过暖暖的身边,道:“十点我在人民广场喷水池那里等你。”
暖暖朝他点点头。
随着身后房门关紧的声音,房内只剩下暖暖母女两人。
贺苹讪讪地看着对自己生疏的暖暖,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对暖暖颔首:“坐下聊吧,和自己的妈妈都那样生。”
暖暖坐在过道厅内的亦寒的床沿,再度看向眼前的母亲。
她一直是一个漂亮得带几分上海式的削骨相的女人,如今人到中年,因为在海外渡过多年,身上又带上了一股海外游子的风尘气和刻意培养出来的洋气。
面容上除了眼尾唇角的皱纹,皮肤仍旧光滑,身材保持得圆润得体。
妈妈不论到哪里,都是能对自己很好的女人,适应一切环境,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生活的方式。
“妈妈,你还好年轻。”暖暖终于开口,也终于找到一句话来回应。
贺苹笑:“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用手比了一下,“现在都成大姑娘了”,也定睛打量一下暖暖,“沐风把你教的很好。”
暖暖看向妈妈的带上客气的笑眼,发现,她的长睫毛原来遗传自她,遗传因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固的证据。但这副长睫毛长在贺苹的眼上,格外衬出她那双杏眼的犀利和专注,而长到暖暖的眼上,则显得温和可爱。
贺苹继续说:“你回来之前,我正和沐风讨论,如果你愿意出国的话,可以来我的身边……”
暖暖打断贺苹:“不了妈妈,我在国内挺好的,而且亦寒要出国了,我再走,没有人照顾爸爸。”
贺苹轻嘲地笑了下:“他对于洁如的儿子真是没有话说。”
再邀暖暖,“这次妈妈是很认真的,已经让你uncle李帮忙找学校了。在国内读广告设计哪里有前途,我知道你美术很棒,可以帮你申请纽约最好的大学的最好的服装设计或者装潢设计专业。这样……”
再次被暖暖打断:“妈,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适合国外,留在国内挺好的。”
贺苹有些落寞,恳求似地:“难道你不想来妈妈身边?”
暖暖心中一软,上前,拥抱住母亲。把头轻轻搁在母亲的肩膀上。
“妈,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你,时时刻刻想着能不能再次见到你。可我不能抛开上海的一切,我适应不了除了这里以外的环境。妈,我不如你,真遗憾,你的女儿不能超越你。”
贺苹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什么时候想来妈妈身边,就给我电话。妈妈那里环境还是不错的,不是刻意贬低你爸爸怎样,妈妈现在各方面情况的确要比你爸爸好很多。”
暖暖被贺苹的话轻轻堵了一下。
但是毕竟多年不见,也毕竟斩不断那血缘亲情,心中再大的怨怼也被时光扫得一干二净。暖暖和贺苹熟络起来以后,互相说着分离以后的点点滴滴。
贺苹要带暖暖回宾馆一起吃晚饭,暖暖和她一起出门。路过新村中心花园的时候,看见林沐风和亦寒坐在石凳子上都低头不语。
暖暖走过去,两人都起身。
“爸爸,我陪妈去吃顿晚饭。”
林沐风望着她,又望望贺苹。
贺苹无奈地对林沐风笑:“我明天就走了,请女儿吃一顿饭,你不用不放心,她的心还是向着你的。”一副认输的颓然的形态。
林沐风也笑了:“不要这样说,暖暖毕竟还是你的女儿。”
贺苹只涩涩地说:“我倒是愿意那个时候带着暖暖去国外相依为命,天荒地老。如今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暖暖从贺苹的宾馆走出来的时候,抬腕看表,已经近十点,匆匆跑去车站。候车人不少,看那些喜气洋洋的脸,便猜测应该都是去市中心参加倒计时的。
正好有车到,随人群挤上车,已经是深夜,但是车厢内的拥挤媲美清晨的上班高峰。暖暖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稍一动身便被身后的乘客不小心拉松了马尾辫,却也腾不出手来整理头发。暖暖坐惯亦寒的自行车,对于拥挤的公交车缺乏自我掌控能力,夹在人群里依然无法保持平衡,跌手跌脚,狼狈至极。
车近市中心,路人涌动,主干道被封,绕来绕去,开开停停,好容易到站。暖暖随车上的人流涌下,看表,已经十点半,也顾不得其他,一心一路奔跑去人民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