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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邶恒皆是闲散度日,几乎每日都与荀康观舞听曲,亦或是对弈品茗。
倒是姜馥迩,自从那晚后,她白日行踪不定,不仅邶恒找不到人,就连都哲也是一无所知。
闹不明白姜馥迩好端端生了什么样的心思,又没寻着机会问问,正与荀康对弈的邶恒心不在焉在棋盘上落了枚黑子,正好掉进荀康设置的陷阱。
“嘿!”荀康喜出望外,“我正悔下错了地方,却是歪打正着,把你套进来了。”
看着自己留在棋盘上的黑子少之又少,邶恒终是没了耐心,将手中余子落进檀木棋奁中。
“是老师棋艺精湛,学生输得心服口服。”
“得了罢!你邶明长哪是会轻易认输的人。”荀康取过侍女递来的竹篦子,理了理花白胡须,“跟着你那姑娘呢?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人影?”
邶恒懒散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出去闲逛了吧,谁知道。”
“外面捡的野猫就是不如家养的好。”荀康淡然一笑,递还给侍婢竹篦子时,手指轻蹭了她绵软手背。
瞧着侍女羞红着脸匆匆撤下去,邶恒起身往敞开的木门走了几步,站在门前往指上戒托加了鸟食。
他忽想起今早差去海棠香馆预定香房的小厮回来时的禀报,遂开口问:“今早听说冬山狩猎突然取消了?”
荀康不以为然,依旧用鹿皮一颗一颗擦拭棋奁中的玉石棋子。
“老夫听说圣人今年身体始终抱恙,前些日子还呕了血。维持了多少年的开山突然停了,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联。”
邶恒目色一沉,稍显意外侧脸看向荀康,诧异道:“迎秋时,宫里还摆了宴…”
“宫里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朝令夕改的事多了去了,更何况这几年圣人身子不好,继任的人又始终没立,更是不能传出分毫不利朝局的消息。”
不得不说,邶恒早已不熟悉宫内的事,不仅仅因他这些年四处漂泊,另一重原因是安阳侯也故意在他面前屏蔽了消息,不对他提及宫内的任何。
他抬臂将玉石戒托递到娇雀嘴边,神情又恢复原本的散漫。
看他一言不发的回避,荀康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擦拭的动作,转去看邶恒:“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圣人?当年的事,其实——”
“老师如今过得逍遥,还是莫在旋涡边缘徘徊的好。”邶恒打断他:“我倒觉得如今这样不问世事,挺好。”
“好、好、好,老夫多嘴了。”荀康深知其意,闭口不再谈,转而继续擦拭棋子,不经意提醒道:“越泽这些年是越发狂傲了…他这次来平宿,也是因为灵泽县主。”
多年未听过周子潘的表字,邶恒反应了下。但眸色加深还是因为灵泽县主四个字。
只不过他背对荀康而立,倒觉得他依旧毫不在意,只顾着喂那只娇雀。
灵泽县主周雨茹是周子潘的妹妹,同样是已逝利安亲王的子嗣。因父母早故,他二人自小跟着外祖父长大,也因此被娇宠得过分。
后又因姨母庄氏升了淑贵妃,才为周子潘求了个伴读的身份,留在邶恒身边多年。
周雨茹呢,因无亲眷,也时常被召进宫去陪伴淑贵妃,因此让她结识了邶恒并对这位出类拔萃的常安殿下一见钟情。
自此她便寻了各种机会往宫中跑,只为能多出现在邶恒面前。
“听说她早就出嫁了,来平宿做什么?”
邶恒漫不经心询问,待娇雀食完才落了手,从花几上取了块丝帕擦拭戒托。
“冬山狩猎,她几乎年年都来。”荀康洒脱一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只因周雨茹骑射皆是邶恒所教,冬山涉猎,更是因邶恒曾无意提及过。
邶恒没什么情绪将丝帕置于花架上,又转身走回荀康对座,为他斟了杯茶,挖苦道:“这些事,老师倒记得清晰。”
“老夫闲来无事就听我那书童说你们这些个八卦闲谈,文渊还说雨茹那孩子性子烈的很,没少因你的事在外和人争执。”
说罢,他长叹一口:“到底可惜了一对郎才女貌…”
邶恒不赞同,敛衣落座时反驳:“郎才女貌之说恐怕过于牵强…不说我,雨茹也从未说过心悦我,若不是之后发生那种事,我始终觉得她把我当兄长。”
“牵强?雨茹那孩子每次见你时娇怯含情的样子,你怎会看不出?怪不得越泽对你那般气恼。”
邶恒苦笑:“越泽与我之间的恩怨,也并非因雨茹而起。”
“那便是阿媛…”
荀康一脸恍然,似是跨越多年终于寻得真相,惊讶道:“我还以为是越泽故意刁难阿媛为了报复你,原来是你…”
邶恒沉默,覆在垂睫后的双瞳里涌进岁月留下的黯然沧桑。
后来他才知道,那年中秋,阿媛是想告诉他自己有了心悦的小郎君,可她的痴迷和向往到最后却成了别人的戏耍,报复邶恒的手段,最终落了旁人笑柄。
周子潘心悦邶媛不假,可那时候邶媛才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哪架得住大他数岁的周子潘一顿甜言蜜语。
赠了人家定情信物,却没换来同等真心,后来才得知周子潘和左丞家的长女定了亲。
那时的邶恒年轻气盛,哪能忍受妹妹受了这等屈辱,只不过他在朝中的地位,又怎能因这样的事与周家大动干戈。
于是他便想以牙还牙,从对他含情脉脉的周雨茹下手。
对于灵泽县主的示好,他总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接受又不明着拒绝,才将周雨茹一颗懵懂少女心勾得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