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沿着来时路线,惊魂未定,绝尘而去。
——
赶回侯府,正值亥时五刻,刚好错过侍卫换岗,彻底误了回灵丘阁的最佳时机。
姜馥迩拖着伤腿,行动不如平日灵活。她没走檐顶,选了陆地灌木丛林躲避而行。
饶是如此谨慎,还是被巡逻班底发现了青石路上的斑驳血痕,一路增兵搜寻。
除此之外,到底还是惊动了本已就寝的安阳侯。
姜馥迩强忍疼痛,躲在一处灌木遮盖的青灰墙角,手掌捂着腿处汩汩涌血的伤口。直到灌木外,两个拿着昭字红灯笼的仆从引着两拨排查侍卫走过,她才意识自己无意间转到了昭阳阁附近。
想到昭阳阁遍地白骨,再联想到刚被砍杀的黑衣怪物,姜馥迩心跳如鼓。
相比被侍卫逮到,她更怕被那群怪物捕杀,那可是连死状都无法预料的。
再三斟酌,姜馥迩决定离开,离昭阳阁,离邶恒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公子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更或者她不想知道或者涉入其中,毕竟未知带来的恐惧总是令人心神不宁。
趁刚走开一班巡逻侍卫,姜馥迩轻巧现身,躬身紧贴墙角,向反方向疾步跛行。
正要走上柳道前往水榭,她忽觉背脊一凉。冷风掀动发丝,随即余光瞥见几抹冷萃寒光正在逼近。
她猛转身,只见交错树枝遮挡的斑驳月光下,正有拿着弯刀的个黑衣怪物向她刺来。
姜馥迩本想挡,谁料抽动武器时刚好擦过伤口。剧痛难捱,她忽地腿脚不稳,跌坐在地,下意识用手臂去拦。
以为自己将要被削成肉泥时,竟在千钧一发间听到水榭方向传来一声安阳侯的严厉责令。
两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换做白日,对岸的人一目了然。
但夜晚视线不佳,黑灯瞎火自是看不清面貌。
黑衣怪物立刻收手,不约而同朝安阳侯的位置望去,似乎迟疑。
没等水榭中的人望来,黑衣人背后已传近一人熟悉的声音,他似是恼怒,压声嗔责:“在这灭口??难不成还想连累侯府一半的人?!”
邶恒怒极,拂袖赶来时悄然望了眼水榭中的几抹背影,几乎以气音厉色道:“改日杀不成?!趁没人发现,还不滚?!”
黑衣人言听计从,丝毫不做犹豫。
眨眼间,姜馥迩眼看这群爪牙东躲西藏,像夏日的飞虫,顿时不见了踪影。
邶恒终于松口气,眉宇间的忧愁皱痕也因此舒展。只不过,因着刚才的说话声,水榭中的几人已闻声向柳道处望来。
邶恒看也没看姜馥迩,似是毫不关心她死活,决然从她面前走过。
姜馥迩冷眼看着他此时的傲慢漠视,想起他几时前那副黯然样,忍不住低嘲:“你竟想死?!”
邶恒顿足,侧脸睨着姜馥迩沾了血迹的花容月貌,嗤笑:“几日前你伤了我,我本还以为你身手不凡,有什么过人之处。眼下来看,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长这么大,姜馥迩哪被人这么辱骂过?
再加上目下处境可谓艰难,她气急败坏,随手抄了把稀泥,朝邶恒砸过去。
“你才是废物!你没看我以一敌多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扔沙泥,邶恒惊愕垂眼,看自己挂了泥巴的昂贵衣衫。
姜馥迩忍无可忍,一直以来的压力和今夜经历的惊惧交织在一起,就因他这么一句话而完全爆发,让她失控般咒骂道:“你自己养的怪物不听使唤,怪谁?!想寻死?还怪我头上了?!”
邶恒完全没理她的话,指着自己玉佩上沾染的如痰稀泥,恼怒瞥向姜馥迩,勒令:“给我擦了!”
他这副要死不死的德行在姜馥迩眼里就是可笑至极,随即她沾了血污的手掌一摊,反抗道:“用什么?血吗?!”
邶恒气地手攥成拳,继续威胁:“擦不擦?!”
谁知姜馥迩彻底自暴自弃,两手摊开向后一靠,平日挺地笔直的腰背此时也被压弯了似的,呈现出颓废的弧度。
“我反正横竖都是死!既然你不放过我,我自然也可以牙还牙!”
见她铁了心跟自己作对,邶恒彻底被她气笑。
这些年,能把他气成这样的,也就那群不会说话的怪人了。此刻遇到个会顶嘴的,邶恒倒有些珍惜那股早就冲到头顶的怒火,不忍发泄似的,半天没憋出下言。
姜馥迩一脸讥诮,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渍,挖苦道:“真是长了见识,原来还真有人想死死不了!”
见她一副混不吝的泼皮样,邶恒不想和她浪费精力,当即决意离开。
眼见安阳侯已走下水榭,朝柳道这边走来。邶恒转身提步,同样嘲讽:“我看明日你这张皮会不会被挂在灵丘阁门口!”
姜馥迩冷笑:“被剥了皮,也好过落在你养的那群怪物手里!”说着,她心灰意冷将视线挪开,看向从远处而来的安阳侯。
可正是这句话,却让邶恒猛地顿足。
平日他也认为那群从不跟他交谈的黑衣人是怪物无疑。但姜馥迩这片刻功夫,第二次谈及这个词,无论是负气还是什么,邶恒都从中觉察到些许异常。
“怪物?”
他转回身忍不住发问。
姜馥迩又抬手擦拭脸上的血迹斑斑,冷声道:“不是么?养一群无脸无情的东西,难不成还要尊称为人?!”
还以为邶恒会因此恼怒,可谁料他竟因此半晌未曾挪步。
姜馥迩再抬眼看他,只见他眼中桀骜早被茫然取代,甚至可以形容为惊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