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未停,直到最终落在棚内最边角的一块草毯上。
听着棚内几个老实巴交的车夫闲聊,邶恒才获悉这棚内有限的木椅也是这些下人们依着主人身份排资论辈后才能用的。
可那张茅草稀疏的草毯,怎么看都不像给人的…却真有人能把自己蜷缩成团,完全占据那么点有限的空间。
邶恒眉心跳了两下,本还放松垂着的手下意识攥了攥。
跟着他邶恒的人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睡狗窝…
看着那团一动不动的红绿身影,邶恒莫名感到气恼。
他负起手缓缓走近,本想厉声喊姜馥迩起来,却不料见她脸颊粉红,长长的眼线稳稳闭着,就连呼吸都深浅有致,丝毫不见一点伪装。
许是累极,姜馥迩脑袋枕着交迭的两只手,侧着身子蜷缩成团,连他走近都毫无察觉。
此时样貌倒着实像个被府中赶出来的落难仆婢。
邶恒眉头忽地一挑,倒对她此时状态颇为意外,进而又慢条斯理环视了四周的潦草凌乱。
刚息脚棚内打斗想必激烈,她竟也能置若罔闻?还睡得着?
见她睡沉,邶恒那股莫名的怒气忽然泄了一半。
难免对她这不防人的心态甘拜下风。
他侧过去的身子正转回,视线刚巧扫过坐离姜馥迩不远处的仆卫车夫。
几人吃茶闲谈,声音虽压地低,却始终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望着姜馥迩蜷缩的草垫。许是碍于邶恒的贵人身份,几人才趁他回望时略略移开视线。
瞧着姜馥迩蓬头垢面,发丝凌乱的样子,邶恒稍作迟疑,才又慢吞吞走出息脚棚,站在那扇半掉的木门前,招了几个看热闹的龟奴低语交代了几句。
长夜寂寂,冷露霜寒。
姜馥迩打了个寒战,迷迷糊糊从手边摸了块绵软的厚毯,将自己完全裹盖在温暖中。
眼前春风和暖,飞絮濛濛。姜馥迩分不清是梦是醒,只莫名一夜间忽又回到师门坐落的苍山上。
她独自一人行走于通向师母所居碧林台的陡峭山径,入眼皆有鸟雀穿行于两侧林木间,却未有清脆叫音传送入耳。
她缓了步子正对周身死寂疑惑不解,忽然肩头一沉,一件夹棉的冬袄从背后披于她薄背之上。
姜馥迩猛回头,才发现五师兄那张殷殷笑貌正隐在树荫遮下的暗影里,显得阴晦又诡异。
她当即因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怔了怔神,直到五师兄的笑意戛然而止,姜馥迩才想起开口询问,便嗫嚅了句:“五师兄,在此作甚?”
话音未落,只见五师兄手中突然多了根泛黄干瘪的植物茎秆,他垂睫看了眼手中,才又恢复片刻前的诡异笑容,僵硬地扯开嘴角,毫无语气起伏:“师妹不想回西梁吗?我带你一同走可好?”
姜馥迩惊愕地看向他手中有意无意摆弄成结的茎秆,脚底不受控地向后倒退了半步,却仍未躲过他眼疾手快伸到面前钳制住自己手腕的冰凉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