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只是些无根传闻?他不应当会做如此愚蠢的事儿。”颜九儒难以置信,一个有权有势,知时识势的汉人官到底有什么理由才会想以身殉仇。
“我不清楚。”武宋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的人,因为不知,滋生的忧虑和焦急不比颜九儒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是我仔细一想,蒋大人当初把我们赶回苏州,又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这个传闻恐怕有七分真了,阿九,我们要怎么办?”
若蒋尚延真做了这些事儿,落到蒙古人手中还有什么生路呢,武宋心中也有几分明白,但尚求碧翁翁心善,能给人一丝希望。
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颜九儒摇头苦笑,娘子是血肉之躯的凡人,性命脆弱,他虽是一只老虎精,但不是能上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精怪,有有救护之意也得有那个本事,要不然就是干折了性命。
可相识一场,作壁上观装作不知,背叛情义,后半辈子只怕睡也睡不好,颜九儒沉默许久,最后气象威严,挣出一语:“我回去一趟,娘子带着两个孩子先回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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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宋回到苏州后大病了一场。
其实在船上身子就不舒服了,自从颜九儒离开客船重回大都去,她每天听着客船上的人说起大都之事,胸中慢慢地结了郁结。
因心事在怀,夜间躺在榻里无论怎样睡,也睡不着,连着几日不思茶不思睡,到了后头身子实在撑不住,半夜常常数起呕吐。
颜九儒不在,她有两个年尚幼小的孩子要照顾,不能倒下,所以不舒服也强忍着。
她想,只要回到苏州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
回苏州那天天气晴朗,两岸上是桃红柳绿,如此宜人的景色武宋却来不及欣赏,从客船下来后两下里脑袋晕沉沉,再不能支,一回到桃花坞当即口眼紧闭,身子开始增寒发热,脑袋烫得可以蒸馒头了,险些一病不起。
好在家中有医生在。
他们离开桃花坞后没多久,成杭便借用他们的家中晾晒药草。
武宋一脚刚进到家门,身上就似被抽走来骨头,软软地坐到了地上,正在铺药草的成杭见主人家回来,又惊又喜,可看到武宋倒下后很快就被吓出了一身汗:“武、武娘子回来了!怎么脸色如此惨白?”
“注船吧……”武宋不想让颜喜悦担心,只说是被客船颠簸得难受,缓缓就好。
注船可不是这种青灰发白的脸色,成杭皱着眉头把武宋扶回房里,细细按脉一查,脉象有些圆滑,不是什么大疾病,就辛苦与忧郁成疾了。
这种疾病无药挽回,但成杭还是熬了些安神的汤药。
熬药的当儿,他忽然察觉到有些奇怪,一家三口上的大都,怎么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了?
那身材猛得三头六臂的人似的颜九儒去了何处?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儿,回不来了,亦或是……所以武宋才会忧郁成疾吗?
想到这儿,成杭忽然打了个寒颤,将药送到武宋面前时,他先是问了颜喜悦的情况:“颜茶茶没事了吧?”
武宋身上紧紧过着一床厚棉褥,捧着汤药慢饮几口:“虽不能痊愈,寿数也短一些,但好在往后是不会再受折磨了。”
其实看到颜喜悦红润的脸色后成杭心里已有几分猜测了,他猜颜喜悦这次上大都应当治好了七八分。
至于寿数缩短,乍一听,虽然叫人伤心不已,但仔细一想人一生之中又不能够一帆风顺,即使身子旺跳得能活至百岁,可谁知哪天会出现山高水低呢?
成杭看着武宋把汤药饮尽,沉吟片刻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
怕武宋会难过,他故作轻松,笑问道:“怎的颜先生没有回来?”
见问,武宋面不改色,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潭静水,成杭的问话没有让静水激起半点波澜:“阿九有些事回了故土,过几日才回来。”
成杭目不转瞬盯着武宋看,似乎是想从她脸上找到真正的答案。
找了很久,她都是如常的神色自若,成杭晓得了她是不想说,便不再多问:“啊,我记得,他是北边的人。”
听了这话武宋眼角忽然泛出笑意:“是啊,阿九许久没有回故土了,我这病了的事,成医生到时候可不要和阿九说了。”
“好。”武宋平静的双眸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她相信颜九儒会回来,成杭见了内心有些酸涩,不再多问,连忙应了声好。
武宋从大都回来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桃花坞,秦展月和秦妙常昨晚知道后兴奋得一夜四起,他们想知道颜喜悦开颅了没有,病治好了没有,在大都过得好与不好……
恨不得一睁眼就能看到曙色盈窗之景。
可是一大清早上门去就是个怪人,兄妹二人魂不守舍了两个时辰才飞也似动脚前往颜家。
汤药并不能让武宋起疾,当晚打迭精神哄睡颜喜悦后她又吐了好几回,直至天色黎明的时候恶心感才有所缓,能够小睡一会儿了。
一晚上没有合眼,眼帘沉重无比,一合眼睡意深沉,就连秦家兄妹来了她也不知情,就这么睡到了午后,做了一个噩梦才猛然惊醒过来。
既醒,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得发不出声。
额头上一片汗意,摸上去凉凉的,武宋艰难地翻了个身,扳指头算起日子,不知不觉中,颜九儒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颜九儒离开前信誓旦旦说至多一个月就会回来,这期间遇到什么难事儿,便去山林里找一只吊睛白额虎,颜喜悦从前就是由这只老虎照顾的,与他相识多年,不会随便伤害人。